少梁城裡有少梁城内的繁華,但總歸那些身處高位的大人物便也有憂心的東西,隻是不同于旁人,許多東西,他們沒辦法說出來,就隻能咬着牙自己解決而已。
在那位謝老祭酒入京的緊要關口,少梁城上下都屏息凝神,等着之後少梁城内将要發生的事端,那位皇帝陛下已經在昨日朝會上對着廟堂重臣們都說過了,等到老大人來到城門前的時候,皇帝陛下要攜百官相迎,這樣重視,除去在意老祭酒在朝野的名望之外,還因為之所以大周能夠有一絲喘息之機,更是謝應用身家性命拼出來的。
還别不服,真覺得不服,便去和那位謝将軍一般,殺他幾個皇帝王爺再說。
少梁城内有人憂愁,大抵是因為不知道怎麼面對那位老祭酒。
有一座位于陳國境内的小鎮,原本大小規模其實和那座大周境内的白魚鎮差不了多少,一樣是沒幾個人,可是自從離這座小鎮不遠處十幾裡處的那座險峰上建了一座萬寶閣之後,這座小鎮短短二十年間,便擴大了四次規模,一次比一次厲害,等到現如今,小鎮已經說不上是小鎮兩字了,在陳國東南,更是有着第一重鎮的說法。其中往來之人,從原本的客商商販,到現在的江湖武夫,文人墨客。轉變之大,讓人咋舌。
歸結原因,自然是逃不過那萬寶閣三個字。
萬寶閣才建在那處離此處小鎮十幾裡的飛仙峰上,才落成二十來年,便因為獨特的景觀,以及一幫文人墨客賣力的渲染,早已經被說成是陳國境内觀日出之處,即便有千萬,在萬寶閣看日出仍舊是該是首選之地。
得名于日出之時,天光一出,猶如萬寶在閣的萬寶閣為何被建于這座飛仙峰上,仍舊是一個謎團,飛仙峰一直被說成是陳國十大險峰之首,平日若有人想登上飛仙峰,除去要去爬那些崎岖難行的山道之外,還要走上一處隻有一根鐵鍊的吊橋,光是這樣,便讓許多心心念念想要來飛仙峰一觀的遊客望而卻步,除去那些武道修為不差的江湖武夫,要想平平安安走過這根鐵鍊的,寥寥無幾。
那些留有詩文來稱贊飛仙峰的文人墨客,其實沒幾個真登上來看過,除去有個早年落榜落魄書生,在返回家鄉途中,途徑此處,咬着牙從這跟鐵鍊上一點一點爬過去之外,其餘讀書人,還沒幾個有人看到登上飛仙峰的。
不過那落魄書生膽氣足,才氣卻淺,所寫的那篇詩文,卻是真沒能流傳出去,倒是虧了他爬上這麼一趟飛仙峰。
既然飛仙峰如此難登,為何有人能在這險峰之上建上一座樓閣,便更令人費解,那些木材石材是如何運上險峰上去的?據說曾有人曾問過一位在江湖上算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前輩,若是他要帶着那些木材上山,能不能走得到險峰上去,那位江湖前輩最開始思索片刻,說是光是帶上一根木材過去,并不難,然後便有人發問,若是扛着重逾千斤的巨石又當如何,然後沒想到,那位江湖前輩當即便拂袖而去,這讓人面面相觑的同時,還真的有些覺得那座萬寶閣建成真有蹊跷,畢竟有親自登上那座萬寶閣的江湖高手親眼看着建造那座樓閣所用的,真有渾然一體重逾千斤的巨石,如此一來,不光是那些普通百姓,就連那些大名鼎鼎的江湖高手再上那萬寶閣觀景的時候,對于樓閣裡的陳設都不敢如何肆意翻看。
武夫之上還有那麼一種人,其實在陳國江湖,不算是什麼秘密。
山上神仙,知道有,可親眼見過,其實又是一回事。
可不管怎麼說,萬寶閣作為一處無主之地,再現如今二十年的光景下仍舊并不破舊,便是因為建在飛仙峰頂的原因。
建在飛仙峰頂,來的人少,也知道其中艱辛,便更不敢如何去做些什麼。
傳說仍舊還是傳說,這也一定不影響那些心心念念想着來飛仙峰觀景的遊客們,隻是大多數人登不上那座飛仙峰,便隻能在那座小鎮落腳,這一來二往,不就是鎮子越來越大,人越來越多了嘛?
小鎮這兩天熱鬧,冬至之後,天氣漸冷,市集之中出現的最多的東西便不會是其他物件,隻會是那些木炭,小鎮雖說曆經四次擴建,可怎麼建也沒将那股淳樸民風給建沒了,集市裡的木炭至始至終都算不上貴,讓一般人家都能買得起。至于那些殷實之家,大抵不會考慮用不用得完這件事,往往會在冬天來之前,便把一整個冬天所需的木炭都給買齊,這讓那些賣炭漢子這些日子扛着大包小包的木炭在小鎮裡到處跑,雖說累,但臉上始終是有笑容。畢竟這些木炭賣出去之後,還是有着不少銀子,到時候在集市上買上一兩支價錢合适的钗子,想來回到家裡之後,也能烤上一爐火,吃上自家媳婦兒親手炒的幾個可口小菜,要是媳婦兒再高興些,還能喝上一次酒的,到了晚上,說不得媳婦兒都要比往日裡賣力些。
隻不過相比較這些,買那支钗子的原意倒是沒那麼複雜,隻是想看看自家媳婦兒的笑臉而已,畢竟是自家媳婦兒,如何能夠虧待了?
今日小鎮最大的酒樓有一場說書先生說書,往日裡要想着聽一場,怎麼得也要在酒樓二樓點上幾壺酒,吃上個幾錢銀子才行,除此之外,要想聽一場,隻能在每個月的月初和月末才有機會,那個人到中年便已經發福的酒樓掌櫃的挺會琢磨人心,知道這小鎮什麼最重要,故而才弄出這麼兩場沒有門檻的說書,因為今日不要錢,所以說書先生都難得從二樓來到了一樓,在最為寬敞的一樓大堂,聚集着一衆酒客,說是酒客,但其實真正要酒喝的,沒幾個。大多都是沖着這場說書來的。說書先生是個年過半百的中年先生,一身洗的有些發白的長衫拖到了地面上,仍舊是同其餘說書先生一般,在大堂中央擺了一條長凳,然後一個大海碗,碗裡一碗酒,酒喝完便說完,絕不會多說,要想着破例也行,若是一口氣買了十壇酒樓裡最好的酒,那那位酒樓掌櫃的就會親自來給說書先生倒上一碗酒,這便是所謂的“添場”因此在這說書先生每場開說之前,要喝的那一大口酒,都一定會引來不少噓聲。
說書先生倒也是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因此全然不當回事,平日裡說書都會有掌櫃的提成,某人買了幾壺酒,某人又要了幾碟菜,在私底下,都有個賬目,到時候按着先前說好的再如何劃分,這些事情,酒樓掌櫃的和說書先生兩方其實早就說好,因此并不存在其他問題。
隻是月初的那一場和月末那一場,雖說仍有底銀,但不會有酒水錢,而且往往不能順着之前未說完的說,說書先生便隻能開另外一個簡短故事,但要争取在月初和月末兩場之外再留下一些未盡之語。
也不是非要吊着人的胃口,反正這個月說不完,還有下個月嘛。
至于酒客們會不會按耐不住來聽那些要錢的說書,可就不關他們的事情了。
說書先生悠然自得的一邊喝酒一邊說起那些故事,手到拈來,說的極為順暢,到了最後酒要見底之後,說書先生便要起身,可人群之中忽然便有人扔出一袋銀錢,說是要買上十壇好酒,那酒樓掌櫃的和說書先生一對眼,然後撿起那袋銀錢,掂量了掂量,覺得分量很足,才心領神會的替說書先生倒了一碗酒,然後說書先生精神一振,笑了笑,說起了那個故事的後半部分。
至于那十壇好酒,被那位一擲千金的豪客分給了前來聽書的所有人,自己卻真的是一口都沒喝。
酒客們忙着喝酒之前,看過那人,是個一身青衫的少年,長得清秀,背後背着一方劍匣,看起來應該是某個江湖豪門裡的弟子,衆人紛紛向他點頭緻意,那人卻隻是微微搖頭,并未說些什麼。
與他同坐的那人,臉色發白,年紀看起來也不大,隻是腰間挂着一柄看起來便覺得不俗的好刀,喝酒之時仍舊是不忘手按刀柄,讓一衆才生出了些心思的酒客,很快便把自己的那點微末心思盡數淹死在了酒裡。
這江湖上的人,大多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