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高興。”雖然這是個俗套至極的問話,但葉笙歌想,所以便問了。
男人興許真的很高興,因此他很耐心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今日殺了第一位在以後極有可能成為聖人的天生道種,讓一直高高在上眼高于頂的沉斜山備受打擊,甚至能讓那位一直冷眼看山下的觀主有些懊惱,甚至是雷霆大怒,當然最重要的便是你這位道種死了之後,沉斜山的未來便不會如之前一般确定。等那位觀主邁出那一步之後,梁溪真的還是沉斜山做主?因此,我為什麼不高興。”
葉笙歌問道:“憑什麼?”
男人愕然,“什麼憑什麼?”
葉笙歌平靜說道:“既然你不過是個太清境,為什麼便這麼笃定能夠殺我,憑什麼你便一定覺得你能殺我。”
那男人失神片刻,很快回神笑道:“就憑我是太清境!”
葉笙歌低頭喃喃道:“太清境,誰不是呢?”
這句話聲音不大,那男人并未聽清,隻不過葉笙歌說完之後,也隻是在江岸走了幾步,似乎是想着要離自己的東西遠些,怕等會動起手來把那些玩意打爛了,那撐傘男人沒有急着動手,隻是認真的看着葉笙歌,來之前他便已經在這附近方圓百裡之内将一樁宗門秘寶放出,足以隔絕和外面的一切聯系,就算是眼前的這個道種身上攜帶着有什麼任何能夠和沉斜山聯系的法器,相信在這件秘寶的籠罩下也會失去作用,之前在梁溪邊境對葉笙歌出手的修士身後的那座道觀已經被人夷為平地,沉斜山的道士下山,向來不會是隻想着看山河風景,既然膽敢出手襲殺沉斜山的天生道種,自然便要做好被沉斜山知道後的下場,沉斜山既然能夠放出登天樓三千道卷不如葉笙歌一個人的話,那誰都應該知曉,真有人動了葉笙歌,尚且又被沉斜山那邊查到了底細該是什麼後果,被沉斜山道士打碎道觀一事,這縱然是沉斜山要殺雞給猴看,可真有想法的人,其實隻會更加小心,這便如他身後的宗門一樣,不惜拿出重器,隔絕沉斜山的一切探查手段,從而做到後顧無憂。
現如今他隻需要做一件事,殺了葉笙歌。
僅此而已。
可要襲殺一位沉斜山的未來,整座山上都護着的天生道種,真的是僅此而已?!
男人拿傘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一半是激動,另外一半是想到襲殺成功之後宗門承諾的東西。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而他便是那個勇夫。
心思微定的他開始仔細打量對面那個白裙女子,他可是知道,之前前來襲殺這位道種的,可是并未看見過葉笙歌出手,就活生生的被她層出不窮的法器給生生斬殺了,他作為一位太清境的修士,雖然并非那些青絲境可以比拟,但遇上這樣一位道種,也得需要步步為營。
一個不慎,仍舊便可能滑落萬丈深淵。
這場大雪落在兩人之間,可葉笙歌視而不見,她走過數步之後,便隻是開口說道:“來殺我。”
男人呵呵一笑,撐傘一掠而過,帶起無邊風雪,在他身後,原本平常的大雪,變得實在是好似狂風暴雨一般不停歇,而在葉笙歌身前和身後的風雪照常,沒受半點影響。
葉笙歌神情平淡至極,她就這麼看着那個掠過數丈便再不想再往前半步的撐傘男人。
修士對敵,絕對不願意對方隔自己隔的太近,哪怕兩方都是修士的情況下,也是如此。
因此在片刻之後,撐傘男人便大袖微招,瞬間數道氣機如同九天銀河傾瀉,席卷着風雪而來。
這位不知宗門的道教修士站在遠處,雙手微微上揚,自有一派雄渾氣勢。
其實世間修士,隻要不被人刻意打壓,大多都會随着境界的提升,以及歲月增長之下,從而養出屬于自己的一份氣度,而有少數人,因為在境界之争中一直不落于人後,便自然會有一份自然而然的氣勢在身。
三教之中的儒教門下修士,大概除去境界法器高低相較之外,還有一身學問,和對于聖賢道理的理解程度都能成為取勝的關鍵,而梁溪這邊的道教修士,其實對敵便要簡單的許多,除去境界之外,便是在法器上一較高低了。
撐傘男人自認為境界上穩勝葉笙歌,但仍舊是不敢掉以輕心,揮袖之後立馬便從懷中取出一道符箓,随手扔出,金黃色的符箓飄在空中,上面用朱筆寫就的小字迅速脫落,連接起來,男人的身側便好似出現了一條朱紅色的絲帶,不過這條絲帶卻是由一個個字符組成,雖說看不真切,但誰都知道威力極大。
在漫天風雪之中,這一條朱紅色絲帶格外顯眼。
葉笙歌平靜開口說道:“這是陳聖的鬼畫符,在登天樓的三千道卷記載的清清楚楚,整座沉斜山也不過五指之數,你既然能拿得出一張,雖說品階不高,但既然能有的,梁溪境内的道觀不會超出三座,沉斜山除外,那剩下的兩座,松雲觀與我沉斜山交好,觀主境界更是隻有春秋修為,怎麼都生不出和沉斜山一争高下的心思,那便隻剩下雨霧山了,差點忘了,當年陳聖便出自雨霧山。”
道教的六位聖人所持法器各有不同,每一位都威名可鎮山河,六位聖人當中,第三位成聖的陳聖一張鬼畫符幾乎人人談及色變,當年尚未結束大戰之時,還沒有成為聖人的陳聖便用一張張鬼畫符讓妖土修士吃夠了苦頭,幾乎同境無敵,若不是被那些劍士搶去了風頭,那一戰陳聖便該山河皆知。
隻不過這位道教修士卻一點也不聲張,大戰結束之後便在雨霧山潛心修行。
數百年之後,陳聖便悄然入聖。
而他成聖之前留下的鬼畫符便成了道教修士哄搶的至寶,沉斜山憑借道門領袖的地位收得五張,也都小心翼翼珍存,而松雲觀隻不過偶得一張,便立即作為鎮觀之寶封存,唯獨陳聖修行過的雨霧山不知道有多少,畢竟是聖人曾經修行過的地方,别的人也不敢擅闖,就連沉斜山,也不敢。
沉斜山的觀主說是離聖人境界隻差半步,但實際上這半步,遇上了真正的聖人,便是天差地别。
聖人出手,動辄便是要移山倒海,山河色變,如何是能常理視之?
要不然為何在這座山河被當年十幾位聖人出手将其打碎之後,現如今為何幾乎沒有聖人出過手?
撐傘男人平靜笑道:“你若是死了,這個秘密也不是秘密,要是我死了,雨霧山那邊想來也有辦法面對沉斜山的責問,有什麼好擔心的,況且今日,你已經處于必死的局面。”
葉笙歌平靜道:“陳聖若是知道門下弟子如此行事,隻怕也不會高興。”
男人呵呵一笑,“陳聖已然成聖,這等芝麻蒜皮的小事如何在意,或許他要是得知雨霧山将一位有望成為聖人的道種給扼殺在未成聖之前,興許還要高興些,那座大殿裡的聖人塑像,足足六座,恐怕不止是陳聖,其他幾位聖人也不想自己身側再搬來一座的,至于你們沉斜山的那位觀主大人,半步入聖,為何不直接走進去,難不成沒有忌憚在破境之時引來數位聖人出手破壞道果?聖人不在乎這山河裡的一切修士,但當真是連有希望與自己平起平坐的都不在乎?那當年陳聖成聖之時為何偷偷摸摸,不敢光明正大的跨出那一步?你是沉斜山上下都捧在手心裡的寶貝疙瘩,可有沒有想過有人轉過身之後便将笑臉換做一張你沒看過的臉的?”
“說這麼多,便想着的是破我道心,不戰而勝?”葉笙歌看着這個男人,說出了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