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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男頻 武俠仙俠 淩天冥劍

第七百八十二章 天下聖賢豪傑

淩天冥劍 潇騰 14780 2023-04-12 00:16

  一艘跨洲渡船遠遊中土神洲,渡船屬于南婆娑洲新建立沒幾年的龍象劍宗。

  宗主齊廷濟,一位曾經在劍氣長城刻字的老劍仙。

  首席首席供奉陸芝,據說還暫時兼任着掌律。她也是劍氣長城曾經的十大巅峰劍仙之一。

  此外還有倒懸山春幡齋的劍仙邵雲岩,梅花園子的酡顔夫人,一起擔任客卿。

  此外齊廷濟在不到十年内,收徒十八人,俱是中土神洲和南婆娑洲的劍仙胚子。被譽為十八劍子。

  龍象劍宗傳聞與皚皚洲劉氏,中土郁氏,都有生意往來,與南婆娑洲醇儒陳氏,更是關系非同尋常。

  因為正是齊廷濟,先為陳淳安護道出海,又是齊廷濟,為陳淳安問劍一次。

  浩然九洲,齊廷濟先後出現在三洲戰場,戰功彪炳,舉世矚目。

  還在那位扶搖洲本土飛升境大修士,名為劉蛻,若非齊廷濟出劍阻攔一頭王座大妖,估計名字就要與桐葉洲荀淵一樣,被甲子帳刻在城頭上了。劉蛻跌境為仙人之後,在流霞洲下宗的白瓷小洞天閉關養傷數年,據說此次也會出關參與議事,劉蛻對齊廷濟,既感激,更佩服,山上有些小道消息,說劉蛻此次出關,除了文廟議事,還要主動要求擔任龍象劍宗的客卿。

  扶搖洲是小洲,山河版圖僅僅比寶瓶洲略大,當初劉蛻成為飛升境,被譽為一樁“天荒解”,如果劉蛻當真以一個上宗宗主身份,擔任别宗客卿,也會是浩然天下一件破天荒的事情。

  這條渡船已經極為臨近文廟一處名為問津渡的仙家渡口。

  站在船頭賞景的齊廷濟,突然傳令下去,讓渡船放緩速度,作為禮敬文廟。

  齊廷濟雖然是一位當之無愧的“老劍仙”,卻是極為俊美的年輕容貌。

  也就是文廟尚未解禁山水邸報,不然光靠齊廷濟這份氣度,就要憑空多出一大撥女修仰慕者。

  齊廷濟,吳承霈,孫巨源,米裕,曾經被譽為劍氣長城四大美男子。後來多出了個第五人,不過是那人自封的。

  此刻有人與齊廷濟并肩而立。

  一位女子,身材高挑,一張臉龐,略顯消瘦。

  擱在一般人眼中,她站在齊廷濟身邊,就是三個字,不般配。

  而她就是劍氣長城的“傾城”絕色,女子大劍仙,陸芝。

  齊廷濟笑道:“落魄山觀禮一趟,就讓我宗多出了兩位上五境客卿,我得感謝咱們那位隐官大人。不知道此次議事,這家夥到了沒有。”

  除了儒家聖賢,此次參與一旬後文廟議事的各路修士,被安置在文廟周邊的四個地方,

  問津渡之外,文廟臨時開辟出三座暫設的仙家渡口,迎接浩然九洲的八方來客。

  南婆娑洲,扶搖洲,桐葉洲,三洲修士,渡船就會在那南邊的問津渡停岸,然後在一座名為泮水縣的縣城小鎮落腳休歇,隻是一處很尋常的縣城,唯一的不尋常,大概就隻是靠近中土文廟了。

  不出意外的話,陳平安隻要趕來議事,多半是在東邊的臨時渡口現身。

  此次代表寶瓶洲參與議事的人物,有頂替大骊皇帝宋和露面的宋長鏡,還有神诰宗天君祁真,以及雲林姜氏家主。除了宋長鏡是孑然一身,神诰宗和雲林姜氏,都像龍象劍宗,各自帶了一批弟子,雖然無法議事,隻能在文廟周邊遊曆,但如今文廟方圓千裡之内,戒備森嚴,能夠跟随渡船入駐某地,對于一般修士而言,已經是莫大榮幸。

  陸芝直截了當道:“我知道你們雙方之間,一直有算計,但是我希望宗主别忘記一件事,陳平安所有謀劃,都是為了劍氣長城好,沒有私心。不是他刻意針對你,更不會刻意針對齊狩。不然他也不會建議邵雲岩擔任龍象劍宗的客卿。至于更多的,比如什麼希望劍宗與落魄山同氣連枝,締結盟約之類的,我不奢望,而且我也不懂這裡邊的忌諱,擅長這些事情的,是你們。”

  陸芝在劍氣長城,也是這樣的脾氣。

  她一向有話直說,要麼有本事讓她說好聽的話,要麼有本事讓她别說難聽話。

  齊廷濟微笑道:“陸先生請放心,我還不至于如此小家子氣,更不會讓自家的首席供奉難做人。”

  陸芝難得有些笑意,憑欄遠眺,緩緩道:“你們确實都很擅長入鄉随俗,我就不成。”

  陳平安在劍氣長城,齊廷濟在浩然天下。

  齊廷濟有些無奈,伸手輕拍欄杆,心聲道:“弟子當中,我最看好的兩位嫡傳之一,竟然獨獨欽佩陳平安,還求我這個師父,隻要她跻身了金丹,就幫她去隐官大人那邊求一部皕劍仙譜,你說煩不煩人。”

  這要怨那客卿邵雲岩,吃飽了撐着,将那個年輕隐官,說成了世間少有的人物,關鍵是年輕英俊,偏又癡情專一。

  小姑娘聽了怎能不動心。

  男子癡情,其實才是最大的風流。

  畢竟在那劍氣長城,關于二掌櫃,有太多精彩故事可講。

  而邵雲岩又居心不良,專挑好的說。

  陸芝說道:“不用擔心,那丫頭長得太好看,真要遇見了陳平安,她會緊張得說不出話,陳平安更不會多說什麼,到時候客套一句,就會兩兩無言,尴尬得後悔見面了。”

  齊廷濟大笑不已。

  轉頭望向陸芝,齊廷濟突然打趣道:“陸先生,我很好奇,怎樣的豪傑,才能入你的眼?”

  陸芝搖搖頭,轉移話題,“劉蛻真要擔任劍宗客卿?”

  齊廷濟點頭道:“都不知道如何婉拒,也煩。”

  陸芝笑道:“這樣的煩惱,罕見。”

  齊廷濟趴在欄杆上,輕聲感慨道:“就這樣在異鄉安家了啊。”

  陸芝默不作聲,思緒飄遠,回到了家鄉,想起了很多舊人舊事。

  一座酒鋪的牆壁上,曾經懸着一塊不曾署名的無事牌,寫了那麼句:陸芝其實不好看,但是腿長,中意很多年了,怎麼也看不夠。

  雖然無事牌沒有署名,但是字迹明顯,大概那位劍修,其實也沒想着刻意隐瞞身份。

  有些遠遠的喜歡,總是忍不住要讓人知道,才能甘心。

  隻是不等陸芝與那老色胚計較什麼,那位每次喝酒都喜歡端碗蹲在路邊的劍修,就在城外戰死了。

  除了那塊無事牌,劍修其實一輩子也沒跟陸芝說過幾句話。所以世上再沒誰知道,是太喜歡她,還是沒那麼喜歡。

  劍氣長城的最後幾年,人人腳步匆匆,說走就走了。

  曾經有個年輕掌櫃,蹭着酒,偶爾喝多了酒,反而眼神愈發明亮,眉眼飛揚,說以後等他回了家鄉,還要開一家酒鋪,賣酒,賣陽春面,也賣火鍋和臭豆腐,咱們劍氣長城的人去那邊,可以破例,可以打折,可以賒賬。

  有人問,賒賬沒啥意思,可不可以不還錢。年輕人笑着說,等你們去喝酒了再說。

  有人再問,沽酒小娘,能不能多雇幾個,水靈得能掐出水來。年輕二掌櫃笑罵道,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酒鋪,還得掌櫃豁了性命不要,才能掙那麼點辛苦錢。

  哄然大笑。

  在那尚未成為家鄉的異鄉,飛升城的那座酒鋪還在,隻是年輕掌櫃不在了,曾經的劍修們也大多不在了。

  邵雲岩,酡顔夫人,帶着幾位齊廷濟的嫡傳弟子湊近過來。

  面對那位既是宗主又是師父的男人,這些少年少女,十分敬畏,反而是對陸芝,反而顯得親近些。

  一行人與齊廷濟行禮過後,有個少年問道:“陸先生,能見着阿良,左右,甯姚,還有那個隐官嗎?”

  甯姚仗劍飛升浩然天下,龍象劍宗這邊的年輕劍修,都是知道的。

  陸芝搖頭道:“不清楚。”

  那少年問道:“隐官有次喝高了,真敢說甯姚之所以喜歡他,是饞他的相貌,仰慕他的才華?”

  邵雲岩笑道:“那肯定不敢,是有人坑他。”

  酡顔夫人嫣然一笑,“那可說不準,酒壯慫人膽。隐官大人什麼話不敢說,什麼事不敢做。兩軍對峙,一人仗劍陣前,劍指所有王座。”

  邵雲岩笑道:“你這是誇還是損呢,不然我幫忙複述給隐官大人一遍?”

  她嗤笑一聲,“随意啊。”

  在落魄山觀禮一趟後,酡顔夫人漲了不少膽識。

  如今還按照隐官大人的“法旨”,與邵雲岩都成了龍象劍宗的供奉,酡顔夫人每每談及隐官,就愈發鎮定從容了。

  有另外少年說道:“隐官隻是官職高,我還是更佩服左先生,當世劍術第一!”

  有人持異議,“左先生當然很厲害,不過我覺得還是阿良更猛,畢竟是一位确鑿無誤的十四境劍修!”

  齊廷濟笑着離去。不太願意聽這些稚氣議論。

  浩然天下的齊廷濟,陸芝。

  第五座天下飛升城的陳熙。甯姚。

  遠遊青冥天下的納蘭燒葦,重返蠻荒天下的老聾兒。

  再加上阿良,左右,陳平安。

  如果再算上謝松花、郦采、劉景龍、蒲禾、宋聘這些浩然劍仙。

  就好像天地間依舊有一座劍氣長城,屹立不倒。

  如今的浩然天下,其實還不太理解,曾經在劍氣長城并肩作戰的兩位劍修之間,是怎樣的一種關系。

  曾經的劍氣長城,就像一處世間最純粹的修道之地。

  本土劍修,是等死,外鄉劍修,是送死。

  等到雙方有人活了下來之後,若還能重逢,便是知己,是生死之交。

  ————

  吳霜降和刑官在容貌城一役,兩個渡船外人,一場名副其實的神仙打架,殃及整條夜航船。

  吳霜降壓境在飛升境,與那位刑官問劍一場。

  太白,道藏,萬法,天真,四把仙劍仿劍,将整條渡船一斬為二,四,八,十六。

  一位中年文士與閉目僧人聯袂現身,“吳宮主,是不是可以收劍了?”

  一條原本四分五裂的夜航船,瞬間聚攏為一,毫無異樣,甚至都沒有半點靈氣損耗。與那座被蠻荒大祖劈成兩截之前的劍氣長城,有異曲同工之妙。

  吳霜降微笑道:“張夫子是在教我做人?”

  四把仿劍懸停四周,劍尖指向四方。

  歲除宮守歲人,白落随之現身。

  刑官單手持劍,身後高空浮現出一金色一白銀兩輪光暈,如日月共懸天幕,好似一雙神靈雙眸,照破虛空,俯瞰人間。

  正是這位刑官的兩把本命飛劍。

  刑官臉上和兇口處都有一處劍痕,鮮皿淋漓,隻不過傷勢不重,無礙出劍。但是這場問劍,身為劍修的刑官,面對并非劍修并且壓境的吳霜降,反而落了下風,是事實。

  僧人睜眼,佛唱一聲,擡起一手,浮現一串念珠,若是不算用以數取的隔珠,總計一百零八顆珠子,皆趨近雪白無瑕顔色,僧人輕輕撚動,仿佛每一次撚珠一圈,就能讓百八煩惱随之清減絲毫。

  吳霜降微微一笑,一拂袖子,從袖中抖摟出一串燦若星河的雪亮光彩,亦是一串珠子,一圈長達三丈有餘,環繞吳霜降四周,隻是那道家流珠,顆顆大如桐子,每一顆流珠皆蘊藉浩大道意,正圓若滿月,三百六十五顆,緩緩轉動,鬥轉星移,行雲流水狀,大道循環,周天無窮。

  中年文士笑道:“吳宮主既幫助道侶還劍,還順便多學了一門上乘劍術,又打開了渡船禁制,一舉三得,應該夠了吧?”

  吳霜降,青冥天下十人之一。戎馬書生,名将無雙。大道根腳,是那兵家修士。隻不過吳霜降學什麼是什麼,才使得這位歲除宮宮主的兵修身份,不那麼顯眼。

  歲除宮修士人數寥寥,總計不過百餘人,與歲除宮在青冥天下的地位,極度不匹配,除了歲除宮門檻極高、收徒嚴格之外,最關鍵的原因,就是吳霜降曾經有過兩樁壯舉,在他還是仙人境之時,一人守宗門,再一人滅宗門。

  兩場戰事過後,一座青冥天下的一流宗門,就此覆滅,都不是什麼元氣大傷,護山大陣,祖師堂,連同數個藩屬勢力,悉數灰飛煙滅。

  這意味歲除宮根本不需要講究什麼人多勢衆,有吳霜降一人坐鎮山頭,足矣。

  擅長厮殺,不怕圍殺,修行路上,越境殺敵,不是一兩次。精通隐匿,遁法一絕,算卦推衍更是極其高明。

  心思缜密,出手精準,而且還特别記仇,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獅子搏兔,務必一擊斃命,斬草除根。

  畢竟是一個連大玄都觀孫懷中都要點評個“陰魂不散”的修士。

  這樣一個難纏至極的存在,如今還跻身了十四境,哪怕是夜航船,也不願與之結仇。

  中年文士笑道:“吳宮主,渡船已經到了南海歸墟。”

  吳霜降笑了笑,将四把仿劍和一串流珠一并收入袖中,再收起了“籠中雀”神通,帶着白落一起離開夜航船,要通過那處歸墟,直接去往蠻荒天下。

  容貌城内荷塘涼亭,刑官收起長劍和兩把本命飛劍,落在涼亭内,僧人一閃而逝,隻有中年文士站在刑官身邊。

  中年文士笑問道:“還好?”

  刑官自言自語道:“十四境就已經如此,那麼十五境?”

  中年文士說道:“無法想象。”

  吳霜降和白落并肩懸空,雙方腳下,就是一處被蠻荒大祖打開的歸墟,大門難開關更難。

  吳霜降低頭望去,歸墟呈現出大壑狀,遠古時代,陸地上的八方九洲大野之水,傳說連那天上星河之水,都會浩浩蕩蕩,流注四座歸墟其中。更有傳聞歸墟之内,有大鼋,背脊上承載着萬裡山河的版圖,在歸墟當中,依舊小如盆景。更有四座龍門分别矗立其中,曾是世間所有蛟龍之屬的化龍契機所在。

  吳霜降伸手一指,笑道:“咱倆運道不錯,好像是兩條鳌魚。”

  白落順着視線望去,歸墟大壑之内的深處,有兩條龍頭魚身的鳌魚,長達萬丈,正搖頭擺尾,悠哉遨遊,一條雄魚,金鱗葫蘆尾,雌魚則是銀鱗芙蓉尾,神異非凡,雖然這兩條鳌魚體型龐大,隻是在那歸墟深處,依舊就像是江河裡的兩條纖細小魚,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白落無奈道:“這也要跟人搶?你都是十四境了,出門在外,好歹講一講仙師風度。”

  哪裡是什麼運氣好,分明是天上雲海中,有人正在垂釣鳌魚,那尋常山水間的漁翁,要想從大江大湖裡垂釣大物,尚且需要耗費銀錢打窩誘魚,當下這兩條珍稀鳌魚,顯然是被天上那位幹瘦的長眉老者引誘而來,不斷擺尾上浮,緩緩靠近一顆虬珠。虬珠在歸墟玄冥之水中閃爍不定,每次亮起,熠熠生輝,不過拳頭大小的虬珠,光亮卻照耀方圓百丈。

  吳霜降擡頭望去,天上雲海缺口處,有個白發老者正在盤腿垂釣,手持一根蒼翠欲滴的青山神綠竹魚竿,以純粹武夫的一口真氣作為魚線,墜入歸墟深處。長眉老人在給吳霜降使眼色,大概是說别驚吓到那雙鳌魚。

  吳霜降想了想,就收斂氣象,整個人與天地融合,白落也施展隐匿術法,不打攪那位老漁翁垂釣鳌魚,以心聲與吳霜降說道:“此人名叫張條霞,綽号龍伯,十境武夫,巅峰圓滿,習武之外,隻癡迷垂釣一事,性情散淡,與世無争。隻有沒錢打窩了,才會跑去中土神洲掙點釣魚錢。先前歸墟洞開,張條霞但是離得近,近水樓台,所以是浩然天下第一個趕來此地的人,他然後就在這邊守株待兔,隻撿取那些個頭大的漏網之魚,被他成功攔下了數頭試圖逃回蠻荒天下的大妖。”

  吳霜降點點頭,“确實已經神到,可惜就隻是神到了。”

  兩條鳌魚還是十分謹慎,追逐那顆虬珠許久,卻始終沒有咬鈎,長眉老者驟然提氣,被一口純粹真氣牽引的虬珠,倏忽拔高,好似試圖逃竄,一條銀鱗芙蓉尾的鳌魚再不猶豫,攪動巨浪,高高躍起,一口咬住那顆虬珠,瘦竹竿似的老者大笑一聲,站起身,一個後拽,“魚線”繃緊,出現一個巨大弧度,隻是卻沒有就此往死裡拽起,而是開始遛起那條鳌魚,沒有個把時辰的較勁,休想将這麼一條雌鳌魚拽出水面。

  吳霜降眯起眼,看了片刻,一步來到雲海“岸邊”,就站在老人身旁,笑問道:“老前輩,這條鳌魚要是釣起來,賣不賣?怎麼賣?”

  名叫張條霞的老者将魚竿抵住腹部,在雲海邊緣跑來跑去,一條萬丈鳌魚的力道真不小,老人一邊奔跑一邊哈哈笑道:“對不住,我釣魚從來都會放生。尤其是這雙道侶鳌魚,一旦被人捕獲其一,另外一條就要從此孤苦伶仃,豈不可憐?垂釣之樂,從來不在飽腹。”

  吳霜降輕輕點頭,表示贊同,微笑道:“真漁父。”

  白落松了口氣。一個不小心,這位龍伯,就要被吳霜降帶着一起走趟蠻荒天下了。

  吳霜降突然問道:“那個大端王朝的女子武神,是叫裴杯吧,你與她有無問拳?”

  張條霞依舊雙手持竿,專心與那條鳌魚鬥力,爽朗笑道:“打得過的時候,不願意欺負個小姑娘,結果好像沒過幾天,就發現打不過了,找誰說理去?沒法子,還是釣我的魚吧。”

  張條霞突然咦了一聲,屏氣凝神片刻,歎了口氣,竟是主動繃斷了“魚線”,任由那顆價值連城的虬珠被鳌魚吞入腹中,兩條鳌魚,一起往歸墟深處瘋狂逃竄而去,如此一來,除非張條霞能夠将誘餌換成骊珠龍眼之流,否則最少百年之内,是休想它們咬鈎了。

  吳霜降問道:“龍伯前輩,這是要去中土文廟議事了?”

  張條霞點頭道:“禮記學宮大祭酒邀請,不得不去啊。”

  對于這兩位蓦然現身歸墟畔的不速之客,要說張條霞不提防不戒備,就是拿性命開玩笑了。雖然他看不出對方兩人的深淺,但看那份意思,最少是兩位仙人。張條霞思來想去,也沒找到符合形象的浩然修士,隻不過長眉老者覺得自己常年在海上逛蕩,對山上事,可謂孤陋寡聞,不認識也很正常,就像先前遇到的那位金甲洲劍仙徐獬,之前别說見過,聽都沒聽過。隻不過張條霞在山上素無仇家,也就隻當與對方兩人是一場萍水相逢。

  活久了,見怪不怪。

  可如果真要打一場沒頭沒腦的架,張條霞還真不介意舒展筋骨,十境武夫神到境,可不是什麼花架子的擺設。

  吳霜降抱拳笑道:“就此别過。”

  張條霞抱拳還禮:“有緣再會。”

  吳霜降望向歸墟深處,擡起手,雙指掐訣,說了一句“敕令天下水裔”。

  已經遠去萬裡的兩條鳌魚竟是一個搖頭擺尾,如獲敕令,謹遵法旨,調轉方向,朝吳霜降迅猛遊曳而至,最終掀起滔天巨浪,齊齊躍出水面,龍頭魚身的兩條龐然大物,無比溫順乖巧,懸停在雲海下方,好像隻等吳霜降登上“渡船”遠遊歸墟。

  吳霜降帶着白落一起飄落在鳌魚背上,潛入歸墟之中,就此遠遊蠻荒天下。

  張條霞想了想,幸好沒打架。

  出門在外,果然要與人為善。

  一位十境巅峰武夫,收起那根青竹魚竿後,化虹去往中土神洲。

  歸墟大壑内,與吳霜降各自騎乘一條鳌魚,白落笑問道:“宮主,聽說青冥天下有了個‘大小吳’的說法?”

  吳霜降點點頭,“那小子隻是福緣随我,其他方面,其實算不上如何相似。真正像我的,還是陸沉所說的那個年輕人。虧得不是一座天下的修道之人,不然我都要以為是跻身十四境的某種天道壓勝了,比如……青藍之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一枯過後有一榮。”

  白落說道:“所以宮主先前在條目城的那份殺心,幾分真幾分假?”

  吳霜降笑道:“陳平安接不下那場問道,十分假也是十分真,接下了,十分真也是十分假。”

  白落微微皺眉。

  吳霜降說道:“那小子拿得起放得下,對此不會有什麼芥蒂。何況我到底怎麼個心思,他很了解。”

  一個人的學問多寡,很其次,做人其實最怕拎不清。

  白落說道:“仙人撫頂,授長生箓。”

  是說那客棧内,吳霜降臨行之前,看似輕描淡寫,随便輕拍了一下小水怪的腦袋。

  于修行并無太大裨益,卻是一張貨真價實的保命符。可能吳霜降還有更多的深意,白落就懶得去刨根問底了。

  吳霜降會心一笑,“陸沉有些個算計,光明正大,沒有藏掖,那我就遂了他的願。”

  涉及白玉京三掌教,白落就不去閑聊什麼了。

  吳霜降問道:“知道陳平安這次,最大的收獲是什麼嗎?”

  白落搖頭。

  吳霜降微笑道:“是終于有人能夠證明,他所走的那條道路,是對的。非但不是什麼羊腸小道斷頭路,還是一條前邊已經有人走過的登頂之路,隻是道路稍顯彎繞了些。”

  吳霜降說了一句仿佛谶語,“所以等着吧,此後百年,陳平安的修行,方方面面,都會突飛猛進。”

  “這麼看好陳平安?”

  “我隻是看好每一個吳霜降。”

  吳霜降突然笑了起來,像是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白落有些疑惑。

  “是學宮大祭酒邀請的張條霞,那麼你猜是誰邀請的陳平安?”

  “一正兩副,三位文廟教主之一?難道是與文聖關系最好的那位董夫子?”

  吳霜降搖搖頭,沒有給出答案。

  這位十四境大修士,騎乘鳌魚,遠遊天地間。

  他之所見,就是心中道侶未來所見。

  吳霜降雙手負後,開始閉目養神,心中笑語一句。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北俱蘆洲,趴地峰。

  張山峰終于成功跻身了觀海境,即将破境出關。

  這個年輕道士,還需要幾個時辰穩固境界。

  他的師父,就在洞窟仙府外邊護道,輕聲默念道:“一門蟄龍法,先睡心,再睡眼,後睡神。睡眠是大歸根,吐納是小歸根。在呼吸吐納當中,能夠凝心神為一粒芥子,又是上歸根,此乃大物芸芸,各複歸其根……”

  一位飛升境巅峰的火龍真人,白雲、桃山兩脈,指玄峰袁靈殿,這幾個師兄,加上太霞一脈新任山主,都在洞窟門外為一位洞府境修士護道……

  他們早早擺了一張大桌,酒水,佐酒菜,一大盆仙家蔬果,在這邊靜候佳音。

  桃山一脈的師兄,正色道:“小師弟破境不俗,相當不俗,氣象萬千。可喜可賀。”

  可事實上,張山峰的破境,真沒什麼氣象可言。就真的隻是磕磕碰碰,跻身了觀海境。

  老真人撫須而笑,“你們小師弟的相貌氣度,終究是要勝過陳平安一籌,沒什麼好否認的。”

  白雲一脈的師兄,埋怨道:“師父,這種明擺着的事實,說出口就無甚意味了,無需說的。”

  袁靈殿本想附和師父幾句,給師兄搶先,再一思量,覺得還是師兄這番話道行更高些。

  老真人輕輕點頭,“倒也是。”

  “小師弟在修行路上,能夠穩紮穩打,始終道心澄澈,殊為不易。”

  老真人聞言微笑點頭。

  袁靈殿想要說一句是師父教得好。

  不曾想有師兄又來了一句,“其實小師弟最大的本事,還是挑師父的眼光,師父,恕弟子說句大不敬的言語,也就是師父運道好,才能收取山峰當弟子。”

  袁靈殿頓時沒話說了。

  老真人感慨不已,“有一說一,确實如此。”

  那家夥拿起空酒杯,“冒犯了師父,弟子必須自罰一杯。”

  老真人将自己身前一壇青神酒,推了過去,“一杯不夠,自罰三杯。”

  袁靈殿就像是個來這邊湊數的外人,完全插不上嘴。

  他娘的早知道在那落魄山,就跟陳平安虛心請教一番了。

  落魄山那邊,風氣絲毫不比趴地峰遜色,從山主到弟子學生,再到供奉客卿,一個比一個會說話。

  火龍真人突然站起身,說道:“得立即走趟文廟,這次就不帶山峰了,熟人太多,容易露馬腳。你們幾個記得護着點。”

  幾人紛紛起身,稽首恭送師尊遠遊中土。

  火龍真人斜眼那個好似啞巴的袁靈殿,“說你呢!”

  袁靈殿無言以對。

  老真人一閃而逝,跨洲遠遊,沒辦法,山頭窮,買不起跨洲渡船,就隻能靠這點微末道法了。

  中土神洲,一座聖人府。

  其中一支聖人後裔,就世代居住在此。

  這座亞聖府,占地一百八十多畝,房間四百餘間。

  附廟而居。府邸旁邊,就是香火鼎盛的亞聖廟。

  一個漢子禦風飄落在府邸所在城門口,選擇徒步而行。

  一位府上老管事在門外台階下,等候已久,見着了那漢子,趕緊快步向前。

  兩人一起走入家中,紅邊黑色油漆大門,嵌着狻猊,大門上方高懸挂藍底金字的“亞聖府”牌匾。

  是禮聖親筆手書。

  繞過一堵雪白影壁,第二道門,就是儀門了,兩邊各有兩幅彩繪門神,皆等人高,是功業無瑕的武廟十哲之四。

  有些沉默的漢子,和老管事從腋門走入,路過一幅亞聖挂像,兩側懸對聯,立天之道曰陰曰陽。立人之道曰仁曰義。

  大院中古樹參天,綠意蔥郁,還有一座高出院落的方形露台,兩側豎立有夔龍石欄和青磚花牆圍護的丹墀,東南角設置有日晷,西南角設有嘉量,居中一座五楹正廳,即亞聖府的“大堂”。堂匾是龍邊金字的“七篇贻矩”,當然又有楹聯。

  二堂之後是三堂,是亞聖處理家族事務的“齊家”之地。

  漢子略作停步,望向一副對聯,之所以在此停步,不是在府上數十幅對聯當中對此情有獨鐘,而是他從小到大,除了家族祠堂,就數在這邊受罰次數最多,下聯内容,振家聲還是讀書。

  再往後,就是這座聖人府的内宅了,所以在這道大門右側,有那露出牆外的石流,因為内宅女眷用水,都需要挑夫在此将水倒入石流,那邊就有婢女負責接水。

  這個“阿良”比真名更名動數座天下的漢子,拍了拍老管家的胳膊,笑言幾句,然後單獨步入其中。

  一路上,亞聖府後裔弟子們,遇到那個漢子後,都立即停步,恭敬作揖行禮,阿良也會一一作揖還禮,或詢問或勉勵幾句,比如學問做得如何了。

  阿良入了内宅,不去住處,而是穿廊過道,徑直去了最靠後的花園,有那俗稱大麥熟的花叢,其實它有個很美好的名字,蜀葵。

  曾經有個孩子,書也讀,但是更喜歡練劍,就經常在這裡拿樹枝與蜀葵問劍。

  當年誰都沒有想到,這處規矩最重的聖人府,以後會有個名叫阿良的劍客,一直出門遠遊,不太喜歡回家。

  阿良坐在花園台階上,隔着不算遠,就是家塾書院了,年複一年,聖人之言,在那邊起起伏伏,有背誦,有問答,有辯論。

  外人很難想象,每次回到家中,阿良就是如此正兒八經的樣子。

  可能真要見着了,才會猛然驚覺一事,這個走哪兒都是狗日的,其實是亞聖嫡子,是個名副其實的讀書人。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阿良會與文聖一脈打成一片。

  又為什麼會成為一個劍客自居的劍修,為什麼那麼喜歡浪迹江湖。為什麼會去劍氣長城,會去青冥天下。

  阿良雙手輕輕拍打膝蓋,哼着小曲兒。

  準備去換一身儒衫,就去中土文廟那邊找熟人耍去。

  朋友遍天下,就有一點好,喝酒不花錢。

  亞聖府大門外,一個風塵仆仆的年輕儒士,身邊跟着個腰懸文廟頒發玉牌的黃衣老者。

  正是李槐和扈從,如今老人又換了個道号,嫩道人。

  李槐遠遠看了眼氣勢威嚴的亞聖府大門,咽了口唾沫,不太敢靠近,讓他去敲門,更是沒膽子。

  有些後悔,早知道就陪着大半個師父的老瞎子去中土文廟那邊了,不然隻要找到了李寶瓶和茅夫子,萬事好說。

  那條飛升境的嫩道人比李槐更緊張,小聲說道:“公子,我覺得吧,那個阿良肯定不在家中。”

  那個狗日的不在家中才好啊。

  就不用被秋後算賬了嘛。

  李槐背竹箱,手持行山杖,試探性說道:“那咱們就直接去文廟那邊等着?”

  年紀當真不小了的那位嫩道人,搓手點頭道:“這敢情好。”

  不料大門那邊,快步走出一個穿上一身儒衫、竟然有那麼點人模狗樣的漢子。

  那漢子見着了李槐和那條飛升境,大笑道:“呦,這不是李槐大爺嘛,沒小時候俊俏啊,那會兒多好,虎頭吧唧的。”

  李槐招了招手。

  阿良走在大街上,李槐大步走去,突然将手中行山杖交給身後步履沉重的嫩道人。

  幾乎同時,相隔五六步遠,李槐與阿良停步,

  雙方擺開拳架,然後兩人開始繞圈圈,阿良一個蹦跳,左拳換右掌向前遞出,李槐一個蹦跶,擰轉腰杆,神色凝重,拳高莫出。

  看得那位嫩道人差點沒挖個地洞鑽下去,那倆腦子有坑,老子反正一個都不認識。

  兩人輕喝一聲,同時小碎步向前,開始搭手,你來我往。

  動作極其緩慢,但是都有那拳若奔雷、力可劈磚的氣勢。

  嫩道人真心遭不住了,轉過身,打量起街上一旁的店鋪。

  兩人蓦然抱在一起。

  李槐大笑道:“阿良兄!”

  阿良大笑道:“李槐老弟!”

  各自後退一步,阿良壓低嗓音問道:“如今當你姐夫,還有沒有戲?”

  李槐白眼道:“沒戲了,我姐嫁人了,是個讀書人,比你個頭高。”

  阿良怒道:“你也不攔着你姐?!就眼睜睜看着你姐錯過一位良配郎君?!”

  李槐嘿嘿笑道:“阿良,你好像又矮了些啊。”

  阿良摸了摸腦袋,哀歎一聲。

  李槐說道:“沒關系,你可以回家一趟,往靴子裡多墊些棉布。”

  阿良眼睛一亮,“李槐老弟,奇才啊!”

  阿良覺得此事可行,心情大好,再轉頭望向那個悻悻然的嫩道人,滿臉驚喜,使勁抹了把嘴,“哎呦喂,這不是桃亭兄嘛。”

  那條飛升境,覺得自己懸了。

  李槐這小子還會講點良心,但是眼前這個狗日的阿良,是真會吃上一頓狗肉火鍋的。

  大端王朝,京城一處城頭上。

  一位男子身穿龍袍,滿頭霜白。

  身邊有一位個子極高的女子,腰間懸佩一把竹鞘長劍。

  女子武神,裴杯。

  還有一位白衣青年,曹慈。

  裴杯一共有四位嫡傳,所以曹慈除了那個山巅境瓶頸的大師兄,還有兩位師姐,年紀都不大,五十來歲,皆已遠遊境,底子都不錯,跻身山巅境,毫無懸念。

  而且這個看似評價一般的“不錯”,是相對于曹慈這位師弟而言。

  大端王朝的武運,确實很吓人。

  用中土神洲的山上說法,就是這大端王朝,是開那武運鋪子的吧。

  而當年曾經與裴杯一起遠遊倒懸山的皇帝陛下,已經是一位遲暮老人了。

  他望向裴杯,自嘲道:“裴姑娘瞧着還是當年的裴姑娘,我其實比你年輕很多啊,卻老了,都這麼老了。”

  裴杯笑了笑。

  他說道:“那我就不耽誤你和曹慈去文廟議事了。”

  裴杯點點頭。

  他突然說道:“這輩子還沒摸過裴姑娘的手呢。”

  曹慈默默離去。

  裴杯拍了拍老人的胳膊,說道:“很高興,能夠遇到陛下。”

  老人反手拍了拍女子的手背,微笑道:“好的。”

  這位皇帝陛下,突然有些遺憾,問道:“如果那個年輕隐官也去議事,那咱們曹慈,是不是就不算最年輕的議事之人啦?”

  裴杯笑着點頭。其實她沒覺得這算個事。

  老人轉頭望向那個好似“無瑕”的白衣青年,問道:“曹慈,不如我幫你修改年齡,反正大一歲,小一歲,在大端這邊都無所謂的嘛。”

  曹慈站在遠處,與那個孩子氣的老人,遙遙抱拳笑道:“陛下,還是算了吧。”

  老人有些失落。

  文廟北邊的那座臨時渡口。

  浩然天下最大的一條“雪花”渡船,都無法靠岸,隻能持續耗費靈氣,不斷吃那神仙錢,懸在高空中。

  反正渡船主人,也不在意這點損耗。

  在渡船和渡口之間,出現了一道長達千丈的青雲橋道,又是吃錢的手段。

  一行人緩緩走下,一位穿着打扮都很素雅的婦人,正在與身邊年輕人念叨,說趁着這次機會,好歹見一見那位仙子姐姐。那個姑娘是山上女子嘛,百來歲的年齡,真不算老。

  一家三口。

  皚皚洲财神爺劉聚寶夫婦,嫡子劉幽州。

  别人是辛苦修行,如今劉幽州要忙的事情,就隻有一件事,被爹娘逼着與人相親。

  相親過後,次次不成,劉幽州的理由也很多。

  那位姑娘,境界太高,年紀輕輕的玉璞境,憑啥看上我這麼個修行廢物,可不就是奔我那點私房錢來了。

  她長得也太好看了,跟畫裡走出一位神女似的,我配不上,隻能遠觀。

  她嫌棄我的畫技不入流,不是一類人,聊不到一塊去。修道之人,歲月悠悠,每天同枕異夢,會出事。

  所以爹着急,娘親更急。

  劉聚寶是想着劉幽州這根獨苗,總該幫着家族開枝散葉了。

  隻不過劉幽州的娘親,想法有些不同尋常,她總覺得生了個這麼俊俏出息的兒子,不拿出來顯擺顯擺,她跟那些妖豔貨色的女修朋友們聊天,不得勁。

  而這位劉氏夫人,在浩然山上,是出了名的一擲千金,任何稀有的法袍衣裙,漂亮的發钗首飾,昂貴的胭脂水粉,梳妝台,信箋,眉筆,仕女圖……隻要她出手購買了,價格最少能翻一番。所以所有做女子生意的山上勢力,每次有了新鮮樣式的貨物,都會主動寄給皚皚洲劉氏,瞧不順眼的,就退還,順眼的,她就高價買下。

  白送?瞧不起誰呢。

  婦人與她那些朋友,最大的興趣之一,就是評點山上大修士、或是年輕俊彥的道侶。

  那婆娘,妖氣妖氣的,一看就不是個正經的婦道人家。

  鄉下姑子模樣,越醜越愛簪花,花裡花俏的,兜裡沒錢才把錢穿身上。

  别看她長得挺水靈,顴骨高殺夫不用刀,狠着呢。

  蠍子馱馬蜂,這對男女真是絕配。

  他倆别看現在卿卿我我,如膠似漆,等着吧,其實拴不到一個槽上。

  劉聚寶也不管自己媳婦這些私底下的嚼舌頭,反正就是十幾個老娘們有事沒事,找個由頭就聚一起唧唧歪歪,言談内容,也傳不到外邊去。

  婦人拉起兒子的手,柔聲道:“兒子啊,有錢人家找媳婦,知道找啥樣嗎?”

  劉幽州有些心不在焉,敷衍道:“我哪裡曉得。”

  婦人自顧自說道:“太漂亮的女子,不是紅顔禍水,就是紅顔薄命。千萬别找啊。”

  “首先,是真喜歡你。其次是有孝心,能把公公婆婆真當自己爹娘看,最後,她眼裡得有錢,又不至于掉錢眼裡去,不然就是個敗家娘們。當然了,兒媳婦再大手大腳,咱家也敗不下去,可問題是糟心啊,山上的長舌婦那麼多,最喜歡背後嚼舌頭,什麼難聽話沒有?我說别人行,别人說我,萬萬不成。”

  “找岔了,一災壓百富,多大家業都守不住。可隻要找對了,就是一福壓百禍。”

  劉幽州可以不聽,但是皚皚洲的劉氏财神爺,就隻能耐心聽着婦人的碎碎念叨,他根本沒說話的份,關鍵還不能左耳進右耳出,

  時不時就有一場考校,方才第三句說了啥?一着不慎,婦人就要泫然欲泣,埋怨他心野了,一出門就心不在焉,心裡邊沒有她這個黃臉婆了,家花不如野花香。

  婦人最後收斂神色,輕聲道:“幽州啊,娶媳婦,一定要娶個好心的姑娘,那才是真正的福氣,世間頭等的招财進寶。”

  劉幽州點點頭,“娘親雖然沒讀過書,說話還是很實在的。”

  婦人拍了拍兒子的手背,“咱們幽州這麼會說話,怎麼就找不着媳婦呢,沒天理了。”

  劉聚寶點頭附和。

  婦人記起一事,叮囑道:“去桐葉洲做什麼,别去啊,烏煙瘴氣一地兒,沒啥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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