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案,玉盞,銅爐。
石矶淨手,汲水。
金蓮搖曳,紫煙袅袅。
西王母隔着如夢似幻的沸水白霧靜靜看着石矶煮茶。
坐合自然,動合道,一靜一動,皆有韻律,從眼到手,專注如一,靜亦靜,動亦靜。
“茶道。”
西王母心裡浮現出兩個字。
未品其茶,已知茶韻,觀之令人心靜,令人神輕,令人放松,石矶布的是一副茶道圖。
僅此一點,就勝諸多靈果。
“娘娘,請用茶。”
石矶雙手托茶,玉手穿過袅袅白霧,雅緻之極,西王母伸手慢慢接過,又輕輕揭開茶盞,一瞬,清香撲鼻,水光清亮,又見碧綠舒展,隔着茶霧,令人生津。
西王母端起茶,小酌一口,微苦不澀,慢慢回甘,片刻,唇齒清香。
西王母細酌慢飲,一臉享受,回味着餘韻,享受着這份清淨。
茶葉入腹,慢慢變黑腐朽,抽去了三百年死氣。
西王母微微點頭,不虧不死之名。
石矶問道:“如何?”
西王母放下茶盞,道:“茶很不錯。”
她又看着石矶道:“但再加上你的煮茶之道,就令人心曠神怡了,絕佳。”
石矶笑道:“娘娘盛贊了。”
西王母搖頭道:“絕非盛贊,換個人來煮茶,就很難呈現如此茶道妙境了,我現在才明白過來,費水有聲,茶落有音,一動一靜,都有韻律,原來是琴。”
“是琴?”石矶微微一怔,道:“琴茶一味,琴茶一道,我幾乎都忘了。”
“琴茶一味,琴茶一道……”西王母細細品味,更有味道了。
良久,西王母道:“以後這茶呀總是缺一味了。”
石矶唇角慢慢勾起,道:“娘娘,若要石矶煮茶還不容易,隻要您一道法旨,石矶還敢不來。”
“我一道法旨?我哪裡來的法旨?”西王母皺眉道,石矶這話令她心中不悅。
石矶道:“我這不是給娘娘您送來了嗎?”
石矶說着将王母金冊拿了出來。
西王母一瞬怔然,接着她擡頭道:“你是小天帝派來的?”
一句話王母威嚴立顯,眉眼之間雍容淡去,但見殺伐鐵皿。
石矶搖了搖頭道:“您覺得天帝能驅動我嗎?”
西王母看了石矶一會,眼簾微垂,道:“那你為誰而來?”
一句話可見犀利。
石矶道:“我為我而來。”
“哦?”王母挑眉,淡淡看了石矶一眼。
石矶道:“為了一樁因果,又為結一段善緣。”
石矶道:“娘娘曾說我是最後一個上山拜您的女仙,我走之後,您會将金冊送去天庭,您也确實這麼做了,金冊離開您後,有過兩任主人,天後羲和,帝後嫦羲,這兩位一個與我有仇,一個與我有恩,這金冊也曾到過我手裡,我曾想過将金冊物歸原主,帶回給您,您信嗎?”
西王母眼皮微動。
石矶道:“不管您信不信,我都一直将此事挂在心上,我就想,我是娘娘最後一個用金冊召見的女仙,有朝一日,我若能親手将金冊還到您手中,那該多好,金冊還叫王母金冊,娘娘對我的大恩也算報了。”
西王母動容。
石矶翻開金冊,翻到一頁,道:“娘娘您看。”
西王母隻見金冊上一個女仙在山道上蹒跚。
西王母手指輕輕拂過,女仙清影淡去,一行行金字銘文出現:骷髅山白骨洞石矶女仙,一萬三千六百歲脫去石胎化形為人,八百年渡雷劫入地仙,五百年渡虛無風災入天仙,名錄王母金冊……一千三百年成大羅金仙。
“你竟未消名?”
石矶道:“一事不勞二主,我隻是遮住了真名實錄,未曾向帝後開口,一千三百年前,我石矶名錄王母金冊上西昆侖拜王母,今日我也希望由王母您幫我消名,一千三百年前那個天仙又來拜您了。”
石矶起身恭敬一禮。
西王母動容不已,她的手終于碰到了金冊,手指滑過金頁,一個字一個字消去。
西王母起身,稽首還禮道:“恭喜道友證得大羅金仙道果,自今日永享仙福,得大自在。”
她們完成了一個古老儀式。
前因結後果。
是一個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