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長安。
昔日帝都有多繁華,趙雲是沒有體會過,但如今這座大漢古都,行在街道上能感受到的便隻剩寂寥了。
回想自入虎牢關之後一路所見,白骨露于野,千裡無人煙,直至到了這長安一帶,才算能看到些人煙。
街道上,偶爾有行人路過,看到他們裝扮,也都是吓得轉頭就走。
對于剛剛見過中原繁華的趙雲而言,眼下的關中的境況實在叫人難以接受,軍民之間有着極深的隔閡,百姓畏懼官兵,而在中原,軍民和睦的場面,在此時想來就覺得有些過于美好了。
冀州、中原、關中,趙雲幾乎走了大半個天下,看到的卻是三種民生,在中原時,以為冀州百姓已經是水生火熱了,但到了關中之後才發現這裡才是真正的地獄。
“子龍兄?你怎了?”羅平安走在趙雲身側,察覺到趙雲情緒不對,有些擔心的問道。
陳宮自然也察覺到這新弟子的情況了,他大概是知道為何,悠悠歎道:“若無子炎,子龍看到這關中境況,或許會心生戚戚,但也不至于感觸太大,這世間大多數事,大多數情緒皆源于這般對比。”
趙雲默默地點點頭,是啊,若他沒見過中原在戰亂之後,迅速恢複元氣,若他未曾見過中原将士嚴明軍紀,與百姓和諧相處,若他未曾見過百姓臉上最開心的笑容,那他來到關中,或許會心生憐憫,或許會對關中軍閥心生憎惡,但不會有現在這般大的沖擊感。
很難想象,關中和中原在十年前是差不多的。
似乎想到了什麼,陳宮突然笑了:“你可知,你那師兄曾口出狂言。”
“主公說過何言?”趙雲看向陳宮,進入關中後,他對楚南的歸屬感就越來越強。
“縱然有一天,我敗了,然天下諸侯會比過往更善待百姓,非因諸侯心善、士人心善,隻因我來過!”陳宮看着眼前荒涼的長安城,頗有感觸道。
那是他們在攻占許昌後,開慶功宴時,楚南酒後說的狂言,醉酒後的楚南跟清醒時不同,倒不是耍酒瘋,其實喝醉酒的人,意識大多數是清醒的,隻是相比于平日裡的收斂、謹慎而言,醉酒狀态下的楚南才有種年輕人該有的活力和放蕩不羁。
趙雲怔怔的看着前方,這話……真不太像主公那樣的人會說出的,但仔細想想,卻也頗有道理,于中原百姓而言,過慣了如今這般生活,倘若有一日,楚南真的敗了,諸侯占據中原後,若還是按照以前的方式治理,恐怕立刻便會引來中原百姓的群起而攻。
要想穩定中原,除了仁政,什麼都不管用。
“主公不會敗!”羅平安突然高舉拳頭大吼一聲,将陳宮和趙雲都給吓了一跳,扭頭看時,卻見羅平安雙目有些發紅,情緒有些激蕩。
趙雲和陳宮對此言感受隻是狂,但對于羅平安這種從卑微的塵埃中一步步借着新政崛起的人來說,未見過幾面的楚南,卻是給了他們生存的希望,更給了他們尊嚴。
如今中原的一切美好,都是楚南帶來的,到如今,已經有太多人将未來的希望寄托在楚南身上,楚南不會敗,也不能敗。
“伱尚未出仕,何時輪到你來喚主公!?”陳宮有些好笑的看了這個胖子一眼,一驚一乍的,想吓誰啊?不過對方的心境大概能理解。
或許在士人眼中感觸不深,甚至極度排斥楚南,但對生活在底層的百姓而言,楚南給他們的太多了。
羅平安吼完一嗓子,便見大儒陳宮目光看來,激蕩起來的情緒瞬間消退,被陳宮一說,膽氣瞬間散了大半,低頭道:“末将……不,卑職……弟子言語失當,先生恕罪。”
沒到這時,他就非常羨慕自己的好兄弟趙雲,為什麼人家就能一進來同時得到主公和大儒的青睐,而自己隻能苦逼的在奇人館苦修評分,來獲取一個出仕資格?
當然,他也知道羨慕沒用,就自己啊兄長那亮瞎人眼的天賦,會有這樣的待遇,也是很正常的。
“老師,這當年關中之亂,可有避免之法?”趙雲策馬走到陳宮身邊,詢問道。
“關中之亂,看起來似乎是那西涼軍造反所緻,但實際上,若當年那王允手段再柔和一些,先安撫了西涼衆将,再削其兵權,便也不會有後來的關中之亂,甚至漢室還有複興之機,可惜啊,子龍你記住,人在未得勢時其實很容易保持謙遜,一朝得勢時猶能保持平常心,方為大丈夫,這一點,你師兄做的便不錯。”陳宮感慨道。
如果當初王允能有楚南的一半兒穩,關中後來的結局也不至于成了那般情況。
但人在低谷時很容易認清自己,保持清醒,因為那是環境逼迫你去清醒,就好似王允一般,未曾掌權之前,不說有多驚豔吧,但至少行事很穩,用計也是連環扣。
但一朝得勢,王允心态明顯出現了大多數人得勢後的剛愎自用,不容他人質疑自己權威,就如那王允一般,當時天子威望可比現在強多了,王允以士人的評判标準來看,也是有足夠的資格來行董卓之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