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醫生做了自我介紹,她是剛從戰區回來的無國界醫生,叫做莉娜,暫時住在這邊。
這裡距離戰區很近,另外盛骁想要去的大使館,距離這裡十萬八千裡。
莉娜一邊幫他重新清理傷口,一邊說:“你要去大使館,怎麼會跑到這邊來?這都已經到了邊境線了。”
盛骁緊咬着牙關,忍住劇痛,面如土色。疼痛讓他沒有辦法集中精神去聽她說的話,隻是艱難的問了一句,“什麼?”
莉娜笑說:“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怕疼。”
盛骁瞥了她一眼,眼神裡透着不滿,卻沒有力氣再說半個字。
他瘦了許多,原本是均勻的身材,現在偏瘦,臉也粗糙了很多,本來生滿了胡須,莉娜給他帶回來的時候,真是人不人鬼不鬼,看着都要死了。
但這邊因為靠近戰區,隻有一個臨時醫院,設備簡陋,大部分居民都已經搬遷。
莉娜先把他帶到臨時醫院,檢查了身上的傷勢,盛骁昏迷了差不多有一周的時間。莉娜見他身上的幾樣東西十分值錢,但他出現的方式又那麼詭異,思來想去,安全起見,還是把他先帶回家。
而後,幫他清理了一下臉上的胡須,有胡子的時候,看着就是個帥哥,胡子刮掉以後,反差極大,在莉娜這裡,大有驚為天人之勢。
長得很好看,不過面黃肌瘦,稍微有點影響顔值。
莉娜煮了白粥,食物有限,這邊沒什麼特别好的吃食,跟國内比不了。
她說:“正好,你現在的情況也隻能喝點清粥,而我這邊也隻有這個是最好的夥食了,我平日裡基本是不開火,隻吃壓縮餅幹,還有一些罐頭。”
“你命還挺硬,我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死了呢。昏迷的時候一直胡言亂語,袁鹿是你老婆麼?”
他睜開眼,說:“我說什麼了?有其他人聽到麼?”
“有人在找你?”
他顯然有些慌亂,掙紮着要起來,莉娜将他摁了回去,說:“别亂動,你身上的傷勢挺嚴重的,想活着,就不要亂來。别以為你現在醒來,就萬事大吉,你身上的那些傷口,要是不好好養着,照樣要你小命。我救回來的小命,就沒道理又被老天爺收走。”
這麼一折騰,盛骁身體的疼痛加深。
他渾身都不舒服,時時刻刻都覺得疼,渾身都疼,夜裡睡覺更是痛苦。
因為藥劑有限,莉娜給他用藥不特别多,傷口還在初期愈合階段,肯定是會疼。
莉娜見他深淺不一的呼吸,笑說:“沒辦法,忍一忍。你就當是曆練,等你痊愈,就是極大能者了。”
“我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他喘着粗氣說。
莉娜:“反正你近期隻能在這裡待着,這周圍沒什麼人,消息傳不出去,想找你的人應該也沒那麼容易找到。”
盛骁不知道她話裡的真假,但也沒有心力說話,隻在她把粥喂過來的時候,稍稍張一下嘴。
粥很淡,沒什麼味道,也還是難以下咽。
莉娜是有滿肚子的話想要問,不過見他一副不願意說話的樣子,也就作罷。喂完粥,就打算退出去。
屋子很小,就隻有一個房間。
盛骁咳了聲,說:“你有辦法聯系得了大使館麼?”
說完,他又搖頭,自我否認,“不行,這樣冒然聯系,肯定會被發現,他們人還沒過來,我就死了。”
他自顧自的念叨着,莉娜站在旁邊看着他,顯然他很焦慮,聽他嘴裡吐露的隻言片語,不難猜出來,他可能是有仇家,或者有人想要趕盡殺絕,讓他死在這裡。
莉娜說:“你現在在這裡暫時是安全的,從你身上的傷勢來講,你先不要想别的,先養傷。你現在動不了身,真要有人來接你,也必然得大張旗鼓,到時候就更加危險。”
“至于我,你放心好了,你既然能在我這裡醒過來,就應該安心,我不會害你,也不會讓你去送死。”
她笑着說:“先休息吧。”
盛骁無奈,“我沒法休息。”
“痛的久了,慢慢就習慣了。還有啊,等你再好一點,得把你的身份交代清楚。哦,對了,我好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麼?”
盛骁想了一下,說:“袁馬。”
莉娜輕描淡寫的點了下頭,心裡卻忍不住吐槽,堂堂帥哥,這名字取的真是過分随意。
她輕掩上門。
盛骁整個人松弛下來,躺在床上,睜着眼盯着天花闆。
這房間的窗戶很小,外面是個陰天,光線不足,房間内陰暗,還有點潮濕。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已經浪迹了多久,回家,成了一條極艱難的路。搞不好甚至會死在這裡,但他絕不能死,他若是死了,袁鹿怎麼辦?盛家又會變成什麼樣?
他無法判斷現在國内是個什麼樣的情況,但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要活着回去。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好了又傷,傷了又好。被囚禁的那些日子,也并不好過,他們每隔一天,會對他進行不同手段的折磨,還給他喂不知名的藥。
到現在為止,他也不知道吃下去的那些是什麼。
他閉着眼,幾乎不敢回想這些日子的種種,隻有想着袁鹿,想着家裡的每一個人,他才能夠咬牙堅持下去。
死很容易,活着卻十分艱難。
他總不能葬身異國,甚至屍骨無存。
……
李婉婉見到了萬歲,在海市的商場裡。
偶遇。
她将消息成功的遞到他耳朵裡。
隻是尼國那麼大,想要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
更何況,還有齊辛炎安排的殺手,那麼盛骁一定不敢露面,這就難上加難。
隻有盡力而為。
李婉婉覺得萬歲越發的成熟帥氣,與第一次見到時的紋身師萬歲,簡直判若兩人。
西裝一穿,領帶一打,若不是眉宇間流露出來的那份匪氣,還真是個正經商人。
兩人一起喝了下午茶,李婉婉叽叽喳喳,是個話唠。
萬歲說:“你能不能帶我去見見陶老爺子?”
“不能,他所在的醫院有三道防護線,第一道就不過去。他現在不随便見人,不過倒是願意見我,誰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現在還是他最喜歡的兒媳婦。你找他有什麼事兒麼?他現在除了手頭還握着公司裡的股份,其他實權已經都交給陶堰了。江湖上的紛擾,他也不再管。”
“那就等有機會了,見一面。我相信總有機會。”
李婉婉不置可否,似乎對這個并沒有什麼興趣,“你現在還單身麼?還等着袁鹿?”
“這與你無關。”
“随便聊聊嘛。”
他看了下時間,“不閑聊了,我還有事兒。”
“無情。”
說罷,萬歲就先行離開,李婉婉兀自悠閑的繼續喝咖啡,吃甜點。
……
袁鹿激動的情緒,在得知盛韬光失蹤後,徹底的平複下來。
就好像原本晴空萬裡,突然打了一個響雷,烏雲遮住了一半的陽光。是袁美華親自過去找他的時候,發現他不在家裡。
等了一天,人都沒有回來。
打電話也不通。
不過,他這人最近确實有點神出鬼沒,大部分時候,也确實不接袁美華的電話。所以一開始,袁美華也沒有特别在意,等過了三四天,甚至一周以後,袁美華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人不回家,也沒有消息,這不就是失蹤了麼?
她當即就報警,找了相熟的人,利用天眼,竟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迹。
最後露面是在動車站,但沒有其他相關信息。
袁美華想到在尼國時候的爆炸,心裡不安到了極點,就把事情告訴了袁鹿。
袁鹿知道以後,兩夜沒睡,她十分後怕,後怕她跟李婉婉說的那些話,是不是被發現了,怎麼會那麼巧。可江韌這些日子并沒有任何異常情況,他隻是每天回來都會送她個小禮物,或貴重,或普通,都是他親自去買。
還帶她去公司開會,或者就是單純陪着他上班。
過兩天要出差,她必然也是要陪同。
這次,去巴黎。
他專門空出了三四天的時間,準備帶着她在巴黎玩一玩。
要帶她去看薰衣草。
每天都在做計劃,他的心思大抵就分成兩半,一半放在工作,一半則放在她這裡。
袁鹿私下裡跟溫乾互相交流情況,可以說,江韌現在倒是能真正的控制好了情緒,還有他疑心的毛病。起碼突然之間發火生氣少了很多。
基本上,他對自己好像有了預判,在知道要生氣的時候,會自行走開,一個人在外面抽煙,或者關在屋子裡發洩。
等冷靜了,才會出現在她跟前,認認真真的跟她說一聲對不起。
但袁鹿還是不敢冒險,去拉攏他,她有時候會很擔心,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看着江韌對她的心思,袁鹿沒什麼信心,他願意為了她,跟齊辛炎反目。
這大概就是齊辛炎不動她的理由。
她甚至懷疑,讓盛骁逃跑,也是齊辛炎的手段,這樣下落不明,能看到一點希望的狀态,不就是把她給牽制住了?
然後就形成了眼下這個局面,互相牽制拉扯,如此竟然意外的成了一個極其和諧的狀态,她不敢打破,江韌更舍不得去打破。
他似乎死死的拿捏了所有人的心理。
溫乾幫江韌聯系好了醫院和醫生,約了時間,他親自帶着袁鹿去醫院建檔。
溫乾作為中間人,也在場。
私人醫院,費用高,人就少,不用預約也不必排隊。
是VVVIP的服務,在婦産科權威醫生的陪同下,完成了建檔所需要的全部檢查,除此之外,還另外做了一些身體檢查。
江韌覺得她作為孕婦,身量有點偏瘦,近期他變着法子給她弄吃的,可體重還是沒有上去。
醫生表示前期保持正常體重,後期會重起來的,不過袁鹿确實有點瘦。
醫生說:“不過你确實有點偏瘦了,不要太挑食,也不用太講究,有時候過分精細的養着,也未必養得好。就随意一點,懷孕不是生病,不用過分小心。我知道你之前是有胎停育,是怕這個也不好,是麼?”
袁鹿:“是的。”
“輕松點,一切都正常,孩子很好。你要相信他,也要相信你自己。最重要的還是你自己,保持好心情,好麼?”
袁鹿點點頭,“知道了,謝謝您。”
一個上午搞定,溫乾說:“第一次見嫂子,我請客吃飯。我朋友推薦了我一個不錯的餐廳,前幾天去吃過,味道很不錯,食材都很新鮮,要不要去試試看?”
袁鹿看了看江韌,他點頭,“好啊。”
江韌把車鑰匙就拿給溫乾,讓他開車,他則跟袁鹿一塊坐在後面。
江韌現在的情緒一般,畢竟肚子裡的孩子如一根刺一樣紮在他内心深處,他甚至心知肚明眼前的一切,不過是他們粉飾太平的樣子。
它如泡影,輕輕一戳,就會破碎。
平日裡,他可以忽視,可現在這根刺,直接拿到眼前,他心裡自然會有大的波動。袁鹿進去照B超的時候,他也跟着進去了。
主任醫生還專門隻給他看,胚胎,胚芽,然後便是胎心。醫生說話格外溫柔,兩個醫生都把江韌當成是準爸爸,B超室内,充斥着的是喜悅。
那是一條生命,即便他還沒有成型。
袁鹿一直沒有說話,她怕說一句話,都會刺激到江韌,畢竟孩子不是他的,萬一刺激大了,當成給她來給流産手術也不是不可能。
一個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的人,什麼都做的出來。
她哪兒敢冒險,連高興都是需要克制住的。
聽到胎心的時候,袁鹿感覺到的是力量,原本因為盛韬光的事兒,她心裡很煩,也很不安,可聽到那強有力的胎心之後,她感覺像是充了電一樣,又重新振作起來。
她必須要好好的。
在導航的帶領下,溫乾開錯了三次,才終于到了餐廳。
看起來門面挺普通,他們也沒要包間,餐廳人不多,就找了個靠窗位置坐下。
點完菜,溫乾給袁鹿做了一個自我介紹,他說:“江韌老在我跟前提到你,現在見到真人,真是名不虛傳。”
袁鹿:“他說我什麼?好話還是壞話?”
江韌聞言,餘光瞥了她一眼,沒想到她的專注點在這裡。他抿唇淺淺的笑了笑,拿過她面前的水杯倒上溫水,拿過去的時候,袁鹿順手接過。
溫乾說:“那我可要好好的回憶回憶。”
“肯定是壞話多,好話少,不然怎麼還用想。”她哼哼了兩聲,斜了江韌一眼。
他笑說:“我哪兒敢說你壞話。”
溫乾:“那可不一定,你在我跟前抱怨的時候,可沒少說。”
江韌:“去!”
袁鹿喝着水,半開玩笑道:“看來,有機會我要跟你單獨聊聊。”
上菜很快,這裡的菜比較偏南方口味,正好對了他們的胃口,味道确實不錯。
袁鹿吃了不少,似乎胃口大開。
下午,袁鹿要去卓彥馨,她今個下午的飛機去米國,說是要去那邊住一段時間,歸期未定。
袁鹿有點舍不得,所以要去送她。
原本她還在的話,袁鹿總有個地方可以喘口氣,現在她跑去米國,她身邊也沒有個能信任并說得上話的人。
飯後,江韌就把她送到卓彥馨家裡。
她還在收拾東西,周羨也在,在幫她收拾,看起來跟搬家似得,門口已經放了三四個皮箱。
老楊到時也跟着一塊過去照顧着。
袁鹿瞧見她把一盒水晶棋盤放進皮箱,笑說:“要不然,你直接把這房子空運過去得了。”她把棋盤拿出來,放在床上,“這個就不需要拿了吧,你在這邊也沒瞧見你拿出來玩過,拿到米國幹嘛?”
“看着好看呗,我大半年不回來,這東西放在這裡,沒人看,豈不是暴殄天物。還是拿着吧。”她又放了回去,“你要是能打包,我這會就給你塞箱子裡一塊帶走了。”
卓彥馨其實也不想走,為此,昨天晚上她跟周羨吵了一架,誰都沒有讨到好果子。
周羨身上全是她留下的抓痕,至于她,手腕脖子上,都有深淺不一的淤青。
袁鹿其實不相信,她去米國是單純度假,“你去米國到底要做什麼?去生孩子?”
卓彥馨聽到這三個字,眉梢輕輕挑了一下,“就是度假。”
“生孩子就生孩子,這裡又沒别人,你跟我說了,我還能跟别人說麼?”
卓彥馨歎氣,“反正不是好事兒。”
“你們應該是都商量好的吧,結婚也是為了這件事吧?”
卓彥馨:“不是說一孕傻三年?你這有點精明吧。”
袁鹿把棋盤拿出來,起身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說:“因為你們兩個突然結婚,本身就很奇怪,不是麼?”
“得了,認命。”她認認真真收拾好東西,時間差不多,他們一道出門。
袁鹿跟到機場,在卓彥馨去上廁所的時候,跟周羨囑咐了幾句,“不要覺得女人生個孩子是很容易的事情,也不要單純把她當成是生育工具。你要對她還有感情,就别這麼使勁的做賤人。其他的我也沒什麼要說,作為朋友,我也不想看到她被人欺負的那麼狠。”
“你不想自己樹敵,就别太過分。”
周羨看她一眼,淡淡笑了笑,說:“聽說你以前也被傷害的很深,被人玩弄。”
“卓彥馨跟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