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年,江意惜幾乎每天都會做同一個夢,夢到同一張臉。如墨的眸子空洞無神,嘴唇淡粉潤澤,像上了釉的瓷片,對她說着“活下去”。
那個場面讓她羞愧窒息,那雙眸子讓她心疼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幾道清脆的笑聲,江意惜才清醒過來。
她先還有些蒙,自己怎麼沒睡在庵堂的土炕上?眨眨眼睛才想起來,自己重生了,又回到十五歲那年。
夢中人是孟辭墨,她父親用命救下的人,她那一世的大伯子。若任由親事定下,也會是她這一世的大伯子。
在他與她被“捉奸”時,孟辭墨替她開脫了所有罪名,“三弟妹被下了蒙汗藥,她什麼都不知道……”還對她說,“對不起,你是受我所累。無論前路多艱難,活下去,我會證明我們的清白。”
江意惜知道,若孟辭墨不當衆把責任都攬過去,她當天就會被處死。當然,若他的眼睛沒有瞎,也不會被人設計。
在庵堂,江意惜幾乎是靠着那三個字撐下去的。她覺得,若她死了,孟辭墨和她的黑鍋就白背了。她也在等,等孟辭墨證明他們之間的清白。
幾年後她無意中救了采藥摔下山的沈老神醫,老神醫問她有什麼要求,江意惜提出請他為孟辭墨治眼睛。老神醫說自己父母親人都被晉和朝的“反賊”殺了,他不會給晉和朝官員及家眷治病,但可以教江意惜。還提醒她,不要說她是老神醫的徒弟,否則後患無窮。
江意惜用一年的時間學會了治病,包括治眼疾。當她請人去接孟辭墨的時候,他卻那樣決絕地死了……
“二姑娘,你在這裡呀,讓奴婢好找。”
一個穿淡青色比甲的丫頭跑來。
她是江意惜的另一個丫頭,名叫水露。前世江意惜的幾件倒黴事都有她在場,在“私通”被捉後,乳娘吳嬷嬷和丫頭水香被打死,水露卻什麼事都沒有。江意惜被休,她還留在了成國公府。
江意惜冷冷看了她一眼。那道冷光如晴空中突降的冰雹,砸得水露一個哆嗦。
“慌慌張張,何事?”
水露答道,“璎珞姐姐來請二姑娘,說老太太有事。”
老太太回來了?
江意惜也想見老太太,擡腳向花園外走去。
水露來扶她的胳膊,她把胳膊抽了回來。
穿過花園,站在碧池前,水面泛着層層漣漪,在陽光的照耀下,如撒了無數顆碎金。水邊浮出十幾片小荷葉,在風中搖曳着。
江意惜深吸幾口氣。往事如煙,今生還長……
這一輩子,她要想辦法避開那樁親事,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一陣說笑聲掠過水面傳進江意惜的耳裡,把她拉回現實。
水中有一個八角亭,彎曲的小橋從亭子兩邊連接兩岸。亭子裡有幾位花枝招展的姑娘,是江三姑娘江意言,江四姑娘江意柔,江五姑娘江意珊。
江意柔喊了一聲,“二姐”。
江意言則狠狠瞪了江意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