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包裡這張檢查單已經被她捏得不成樣子,她什麼都看不懂,卻連再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她看着這張薄薄的紙都有落淚的沖動。
早上醫生說的話,還讓她渾渾噩噩的。
她鼓起勇氣,将檢查單拿了出來,再看了兩眼,腦子還是很昏沉,就像是被塞了漿糊,特别的沉重。
江稚閉上了眼,深呼吸了兩口氣,重新壓了回去。
她靠在沙發上淺淺睡了一覺。
這一覺睡得沉沉。
夢裡面還有很可愛的小女孩,紮着小辮子,走路搖搖晃晃的、也很跌跌撞撞的朝她跑了過來,奶聲奶氣要抱抱。
她小心翼翼站在原地,也不敢上前。
小女孩如風一般朝她撲了過來,小小的身體撞在她的腿上,肉乎乎的小胳膊緊緊抱住了她的腿。
她怔了片刻,慢慢蹲了下來,擡起的手輕輕的顫抖,忍不住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發。
觸感柔軟而又真實,奶香奶香的氣息,幾乎快要叫她熱淚盈眶。
她的眼底沁着炙熱滾燙的水光,眼淚落下的瞬間也醒了過來。
醒過來時後腦勺還有些痛,她慢慢坐起來,那張帶來噩耗的檢查單還擺在她面前。
不是做夢,不會睡一覺醒過來就會好。
江稚的手機上還有幾條未讀信息,醫生再次聯系了她,詢問她考慮的怎麼樣了。
這個月份,隻能引産。
手術不大不小,最好也是盡快。
江稚沒有回複,她還抱着最後一點僥幸的心理,決定明後天換一家醫院再去試試。
家裡的阿姨看她狀态不太好,連忙帶電話給了自己的雇主,特意去了院子外面打的電話,壓低了聲音,小聲的通風報信。
“傅先生,我看江小姐這兩天心情好像比較消沉,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您要不問問吧?懷了孕如果心情一直不好,是會影響到孩子的。”
傅景初擦幹淨了手上的皿,接聽的電話時,辦公室裡的其他人默契的沒有發出聲音,他将染了皿的手帕随意扔到了一旁,“我知道了,你注意着點。”
挂了阿姨的電話之後,傅景初掃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人,目光淡漠,毫無感情:“随便找棟樓扔下去吧。”
地上滿身是皿的人還有一口氣,聽見這句話好似掙紮了起來,情緒激動,吐字斷斷續續,好像下一秒鐘就會吐出皿來,“我…我說。”
傅景初淡道:“剛才問你半天不說,現在用不上你了。”
他好像一點兒都不打算留情,“扔出去。”
處理完公事,傅景初覺得自己的手還沒擦幹淨,又去洗手間裡用消毒液清洗了兩遍,手被洗的發白了才停下來。
過了會兒,他打了個電話給江稚。
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剛哭過,傅景初抿直了唇線,“誰欺負你了?”
江稚都不知道這件事要怎麼和舅舅說,她吸了吸鼻子,“沒有。”
傅景初說:“你哭了。”
“舅舅,我做噩夢了。”江稚現在能傾訴的人實在不多,她忍着淚,“我昨天和今天都去醫院檢查了,結果都不太好。舅舅,我怕我留不下這個孩子。”
傅景初聽着她哽咽的聲音,心裡也不舒服。
這個孩子,她付出了多少心皿,他也看在眼裡。
江稚抹了抹臉上的淚,“我明天換一家醫院再看看,說不定是這家醫院誤診了。”
盡管這種可能性很渺小,但她也要去試試。
萬一呢?
傅景初也早就将她肚子裡的孩子當成了傅家人來看,孩子的父親是誰也不重要,隻要是她的,就行了。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很快的,你不要過來了。”
“你這樣我不放心。”
“可是舅舅,我也不想成為你的拖累。”
不想總是因為自己的一點兒小事就給他增加了負擔。
傅景初對别人都能狠得下心,對她往往總是隻需要三言兩語就能被說服。
下意識慣着她。
“胡說八道什麼,你不是我的拖累。”
“你别來了,如果查出來還是很不好,沒有辦法治療,我就回北城去更好更大的醫院看看。”
哪怕江稚現在還是很不想和沈律言扯上什麼關系,但是沈家在北城開的那家私立醫院,幾乎算得上是北城最好的醫院,裡面有最好的醫生,和最先進的設備。
江歲甯算計到了一切,卻低估了當了母親的人的執着和決心。
事情的發展都很順利。
江歲甯覺得江稚是相信了醫生的話,想不到她會收買醫生,她甚至料到了江稚不會那麼容易放棄,連南城另一家醫院的醫生都一并收買了。
無論江稚去哪家醫院做檢查,得到的結果都會是一樣的。
她就是要江稚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然後再告訴她,是她搞錯了,孩子沒有問題。
這樣才能讓她每次想起來這件事都會痛不欲生。
江歲甯為了收買這兩個醫生花了不少錢,不過即便肉痛,她也心甘情願。
隻要能達到目的,她不在乎這點錢。
總能賺回來,開個珠寶展,沈律言的那些朋友都很捧場,每次都會花高價買她的作品,今天損失的這點錢,她很容易就能賺回來。
所以江歲甯能接受建築公司倒閉了。
也舍得花這麼大一筆錢。
醫生那邊見過沈律言之前就很心虛,回去就做了噩夢,醫師生涯直接毀了。
名聲沒了,錢也沒了。
他有幾次都快要忍不住要打電話給江稚,告訴她弄錯了,是假的。
又沒有那個決心。
江稚下午準備出門之前,阿姨說門口有人在等她。
她現在一點兒都不想看見沈律言,可惜家裡連個後門都沒有,她想躲也無處可躲。
她走出門,就被沈律言纏上。
江稚語氣不好,“我有急事,你讓開。”
沈律言沒有提起别的,隻是問:“去哪兒?”
江稚冷冷地說:“醫院。”
沈律言大概猜得到她要去做什麼,也沒說掃興的話,隻是主動提出來要送她。
等上了車,他彎腰幫她系好了安全帶。
路上,等紅燈的時候,沈律言開了口,他在斟酌過用詞之後問:“江稚,你是怎麼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