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百分數來形容十二那天的手術成功率,雲映綠給出了百分之十,這還是她咬咬牙,說出的上限。稍微謙虛點,恐怕就是百分之個位數了。
反過來講,失敗的可能性就是百分之九十。而一失敗,她将不會再等到十三日的天亮。
對于一個看不到明天的人,她将會做的事是什麼呢?
雲映綠不知道别人如何,她已拿定了主意。
天近傍晚,又下起了蒙蒙細雨。
劉煊宸從書案後長身站立,風采優雅,頭戴皇冠,身着杏黃色的絲袍,淡黃的燭光映得膚色如瑩般。雲映綠眯起眼,劉皇上真是少有的俊偉帝王了,難怪全天下的名媛呼天喊地要嫁給他,圖的也不全是他的權,也有色吧!
“還愣着?”這小太醫今天癡了,在外面傻傻的盯着他半天,雨絲都把衣……裙沾濕了。
劉煊宸的一雙黑眸轉來轉去,先是落在她的面容上,接着他往下一看,他玩味地彎起嘴角。
雲映綠一身月白色的羅裙,裙擺四周繡了幾朵牡丹,輕移蓮步,猶如在花叢中閑遊一般。他似乎是第一次在皇宮裡見她穿女裝,頭上那頂讨厭的醫帽也拿開了,一頭黑發梳了個時下非常流行的發髻。
雲映綠順着他的視線低下頭,小臉不好意思地紅了,“我想你以前把穿醫袍的我當作男子,今天我想我還是穿個女裝,免得你又弄錯了。很奇怪嗎?”
“……特地穿給朕看?”他揚眉。
她蹩蹩氣,想抑制住心怦怦直跳,但沒成功。
劉煊宸掌心輕觸她冰涼的面頰,柔聲道:“傻傻的在外面站那麼久,快進來。”說着,攬住她的腰,欲往房間走去。
雲映綠搖搖頭,“劉皇上,你今天的國事重不重要?”
“現在沒有大臣在此,怎麼又叫劉皇上?”
她抿抿嘴,心虛地笑着,“可能還不太習慣。煊宸,你今天的工作重不重要?”
“重要又怎樣,不重要又怎樣?”
“重要的話,你回去繼續做事。不重要的話,那改天去做,我們……約會……”
“那不重要。”劉煊宸接話很快,他擡頭看看外面漫天的雨絲,心裡暗歎,老天真是不作美,難得她主動提出約會,也不挑個花好月圓之夜。罷了,退一步想,下雨天也不錯,兩人促膝對坐,可以情話綿綿到天明。
雲映綠的心又猛烈的一跳,“煊宸,你除了皇宮,在東陽城,還有沒有别的房子?”
“郊區有座别宮,依山傍水,避暑時偶爾去住幾日,今年夏季大旱,國事繁重,朕還顧上去呢!”
“今晚,帶我去那裡看看,行嗎?隻帶幾個侍衛,不要别人。”她說話的音量越來越低,頭也越欠越低。
劉煊宸深深看着她的發心,眼瞳抹過一絲豁出去的決然。
“好,都依你。”他柔聲道。
一駕馬車在雨中緩緩駛離了皇宮,駛過燈火闌珊的街市,在一處種滿了銀杏樹的殿群前緩緩停下。
車外的雨絲如密密的花針,劉煊宸站在銀杏長道上,撐起紙傘,将雲映綠攏在肩下。
早有侍衛先行過來禀報,行宮裡,已是一片燈火通明,宮女、太監列在兩側,齊聲高呼“皇上萬歲、萬萬歲。”
雲映綠止步,想縮到後面相跟的侍衛中,劉煊宸不着痕迹地帶了力度。
有勇氣來約會,沒勇氣面對别人嗎?
他領着她在行宮的前前後後走了一圈。所謂行宮,就是皇宮的精簡版,隻不過多栽了幾棵樹,多了幾座花園。外面的風景更美麗、自然一點。雲映綠心不在焉地看着,下颚微微繃起。
參觀完行宮,他攬着她走進一間秀雅的畫閣,月亮門,雕刻的窗,白色錦幔,黃牙木的桌椅、牙床。
兩人都沒有吃晚膳,行宮的廚子做了幾道精緻的小菜,另送上一瓶上好的女兒紅。
既然是約會,多一個人便是多一盞明晃晃的燈泡。劉煊宸揮手,讓所有的人都退下,沒有傳喚,不需進來。
雲映綠怕是不放心,怔了怔,跑過去還把門掩上。
她轉身時,指尖微微有點顫抖,她偷觑他一眼,見他注意力在她一身女衫上,不由得暗松口氣。
她不笨,他三番五次的明示、暗示,那座鋪滿鮮花的中宮,将是她的歸宿。他也說過,願意用後宮三千佳麗,換一份真愛。
魏朝的皇後,必須是名門望族,象丞相之女一類的大戶千金,對保駕帝王之位,起到聯盟作用。
她攬鏡自照,怎麼看,自己怎麼也起不了那樣的作用,到是副面作用一大堆。她想在送進宮中的那一堆畫像之中,他定然能找到合适的人選。
“煊宸,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兩人對飲,才兩三杯,她已是滿面桃花。她不愛過問國事,了不得,關心一下他的身體。
劉煊宸摸摸臉腮,“朕看上去很疲倦嗎?”
她細細地端詳着他,臉上的水泡和燙傷都已恢複,看不出當日的痕迹。“這一個夏季,宮裡的意外不斷,朝中好象也是蠻折騰的。我随便問問。”
“哪一年不是如此,朕都習慣了。太平靜,朕反到會感到不安。魚一直在水中跳躍,才知水深水淺呢!”他端起酒,與她碰杯。她皺皺眉頭,一飲而盡。
“你呢,累不累?有沒什麼想和朕說說?”他淺抿了一口,灼灼地看着面前一朵怒放的桃花。
心撲通撲通亂跳個不跳,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因為緊張?
“現在的工作與我以前做的事相比,我不好意思說累。”她舔舔嘴唇,燦爛地笑着,“以前的手術經常能一下排滿幾個月,休假也是很少,值夜班那是常事。”
他點點頭,給她又斟滿了酒杯,“你以前都做什麼手術?”
她豎起手指,“剖腹産,切除子宮、摘除肌瘤……各種婦科手術,哎呀,”她突地擺擺手,“吃飯不說這些,很倒胃口的。”
“這些手術都是些新鮮詞,”她聽得他漫不經心問道,“映綠,你以前不是呆在東陽吧!”
她主動拉過椅子靠近他些,沾了酒在桌上寫着,“我來的那個地方,從時間到空間,都離東陽很遠很遠,遠到你無法想像。”
他揚眉,“哦,這麼複雜呢,那就不想了,反正你也不會回去的。”
“有機會,還是想回去。這裡不适合我,我兇無大志,隻想做一個醫技高明的大夫,為病人減輕痛苦或者拯救生命。呵,要求不高吧?”她仰臉對他笑,離他越來越近,纖細的身子快嵌進他的懷中。
黑眸微有笑意,“醫生好象是不應挑地方的,呆在東陽不好嗎?”
她也笑,“好啊,東陽挺好,這裡有你就好……”她微微側過頭,餘下的話在輾轉的親吻中無聲地隐逝了。她淺淺吻着,滿臉嬌羞,似乎怕驚着他似的,吻得很小心,吻得很細膩。
他一動不動,深究地望着她,任她慢慢坐到了他的膝上,圈上他的腰,在他的臉上密密麻麻的烙着印。
她得不到他的回應,挫敗地低下頭,羞窘地欲找個地洞鑽下去,死了算了。
“映綠,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他終于啞聲開了口,拉着她的手按住他怦怦直跳的心口,把裂開的地縫堵住。
“嗯!”她點頭,不敢擡頭。
“映綠你還待字閨中,朕如果此時輕薄了你,未免有些不太好。”
“不是輕薄,這是兩情相悅。我……愛你,才願意這樣子做。”臉紅得象一顆熟透的番茄。别人不是說,戀愛中的人,熱吻之後,上床是件很自然的事。
他們倆為什麼會如此冷靜得,象國際談判,就差蓋章、握手了。
“朕不會随意碰外面的女子,除非是朕的妃嫔。映綠,你願意做朕的妃嫔了嗎?”他擡起她的小臉,讓她正視他的眼神。
“我做煊宸永遠的戀人,即使過了許多許多年,我心裡隻放你一個,不會變心。”
“戀人與妃嫔有何區别?”
“戀人是唯一的……”她眼珠子總是盯在地上,支支吾吾地說。
“唯一的呀!“他咀嚼着這幾個字,看了她半天。
她象等了天老地荒般,才感到他的頭低了下來,溫溫涼涼的唇瓣印在她滾燙的唇上,“好,朕依你,就做唯一的。”
她羞赧地閉上眼,溫柔地回應着他。
如果明天看不到太陽,今夜,她想與心愛的人交頸歡愛,也算人生沒有虛度,這一生,她也愛過,嘗過愛的滋味。
如果明天看到太陽,今夜,她與他纏綿溫存,清白不再,将永失進宮做皇後、做妃嫔的資格。她做他永遠的戀人。
愛一個人到了頂點,會渴望與子交融,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哪怕這份愛來得突然、如此短暫,她相信,她都不會後悔今夜這樣的付出。
她沒有處女情結,但如果自己的處子之身,在心愛的男人身下綻放,她覺得很幸福,也很榮幸。
她毫不猶豫地張開檀口,承接他的溫唇,熱烈地給予他想要的溫暖。
唇舌甜蜜蜜月的交纏之際,綿綿細雨打濕了寂靜的秋夜。
劉煊宸突地站起身,将她抱了起來,她眨眨迷蒙的美目,把臉埋在他的懷中。
他輕淺一笑,心中其實已翻江倒海、山呼海嘯,但他抑制住,溫柔地把她放在床上,回首,吹滅了房中的燭火。
黑暗遮住了她紅通通的膚色,但卻讓畫閣中的暧昧的氣氛越來越濃。
她想看看他的身體,一點點的細看,然後記着,可是……她咽咽口水,沒好意思開口。
“映綠……”他的聲線暗啞,魅惑得她無法呼吸。
“宸,叫我宛白。”她抖着手回抱他,輕輕将臉壓在他肩頭。他一怔,沒有多問,“宛白……”激狂的唇落向她的肩、她的渾圓,他放下羅帳,輕輕抱起她,從懷中掏出塊絹子,鋪在她身下。
“這是什麼?”她摸到冰冰涼涼的面料。
“宛白……”他沒有吱聲,慢慢褪下兩人的衣衫,将她緊緊抱住,吻遍了她下巴和脖頸,就是躲過她的唇好像故意折磨她似的,給予她最纏綿的愛撫,卻不給予她最火熱的激情。
她的吻所到之外,渾身如着了火一般,讓她微微顫栗着,她完全沉迷,卻又不知所措,她蜷伏在他的懷中,懇求似的用玉足摩挲着他的雙腿。
他發出一聲得意的低笑,如她所願的吻住她的唇,含住她的舌尖,把滾燙的身子疊上她的身體,以最強勢的姿态主導了這場屬于兩個人的纏綿,他撩撥着她所有敏感的地帶,讓她在他的指下顫栗、推拒,又不得不最終選擇迎合。
但他又是溫柔的,他用盡一切力量讓她感覺着男歡女愛所有的美好。
當她疼痛時,他以熱吻封緘,堵住了她的呼痛,卻順勢吻去她眼角的淚水;當她在兩人交歡的高潮,因為羞澀而咬緊嘴唇時,她撫摸着她的後背,讓她放松了緊張的身體。
當青澀的她不知道怎樣回應她時,他很耐心放緩動作,引導着她一步步發現男女之間最隐私的秘密,使得她從痛苦的低吟慢慢變成釋放的嬌喘……
而他在這個過程之中,也體驗着從前從來沒有過的歡愉。這種歡愉不僅僅是身為一個男人占有一個女人時那種占有欲得到滿足,也不完全是因為他主宰着兩個人激情的進程而感受到的掌控欲。
他想,他真的是愛慘了身下這個木納、笨拙的小太醫。不然,向來隻有别人取悅作為帝王的他,怎麼會忍下自己的享受而一味取悅她呢?
這快樂,象是來自心底深處,觸及了靈魂。他是如此貪戀着,破例一再地從她身上索求。
她火熱的身子涼了又熱,熱了又涼,本應主動的一個人,趴在他的懷中,氣喘籲籲,毫無抵抗力,任他為所欲為。
“宛白,經過了今夜,給你一雙翅膀,你也飛不出東陽了,朕會緊緊地抓牢你。”沙啞的話尾随着熱吻串串落在她敏感的身子上。
她微地一怔。
“朕是真皇上也好、假皇上也罷,你都必須跟定朕了。”
“宛白,不管是患難還是享福,你都要與朕共擔着。朝中馬上要掀起風風雨雨,你不準再捂住耳朵,隻做你的醫生,你要和朕一同抵擋。”
他不住的吻着,火熱的感觸令她的身子如火燒着疼着,她嘴緊緊抿着不接任何腔。
“隻要你留在朕的身邊,朕隻愛你一個,沒有别人,你是唯一的。”
“劉皇上,你喝醉了。”帝王怎麼能專情呢,這是國法與宮規所不容的。
“叫宸!”他懲罰地咬了下她的肩頭。
她吃痛地叫出了聲,聽着雨聲,任他在身上馳騁,感覺自已已如一個破布娃娃被坦克重重輾過。
她這些日子都沒給他熬補腎的良藥,他怎會如此精力旺盛?
行宮也無人敲更,不知到了什麼時辰。他終于翻身下來,密密貼着她的身子,沉穩的鼻息持續落在她的面頰。
她在黑暗中大張着眼,眷戀地在被下撫摸着他的身子。
窗外的雨象是停了,花園裡傳來起起伏伏的蛙鳴。
她輕輕拉開抱住她腰的長臂,忽地她感覺他動了下。
“宛白?”
他的記性真好,一下子就記住了她的名字,她心折地摸黑吻上他的嘴角。“還痛嗎?”修長的手指壓着她的小腹,微微下移,輕輕揉搓着。
她羞澀地抓住,“睡吧,時間還早呢!我有點口渴。”她躺回他的臂彎。
“把衣服穿上,别涼了。”他咕哝一聲,翻過身,不一會,發出均勻的呼吸。
“好!”她笑着下了床,挂起帳幔,替他蓋上被子,摸索着把衣裙一件件穿上,站在地上的雙腿不住地打着抖。
從女孩到女人,果真是要付出酸累與疼痛的。
她穿好衣衫,梳順淩亂的長發,在黑暗裡,在床邊坐了一會。
一點曙光從窗外透了進來,室内漸漸有一絲明亮,現在已是十一了,雲府的車夫應已來到行宮外邊,她會坐着馬車直奔秦府。她已向内務府申請了十天的假期,也許這個假期還将會無限延長。
她休息了好一會,喝了兩杯茶,感到無力的雙腿稍微有些好轉,這才站起身,放下厚厚的帳幔,遮去窗外的晨光,讓他好眠些。
她按住心口,讓心底一絲凄婉的情緒壓下,頭也不回地走向房門,輕輕一拉。
清眸突地瞪大,心震愕得快要跳出口中,身子猛然搖晃着,她命令自己鎮定,可是她怎麼也無法做到。
畫閣外,内務府的太監和宮裡的嬷嬷們恭敬地立成兩旁,穿過他們的身影,她眯細眼,依稀看到對面的房間裡坐着幾人,有太後、安南公主,還有她的爹爹和娘親。
她求助地回過頭,劉煊宸已穿妥了衣服,牙床上,一塊白色的綢絹上,上頭印着幾滴鮮紅的皿迹。
她的臉刹地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