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區的小廣場上,來往的玩家都是一身輕松，偶有幾個沾了酒氣的借酒撒瘋，但很快被同伴安撫下來。

　　四周飄來各種香味,誘惑着過往行人的味蕾。

　　陸裁坐在公共座椅上，背靠着椅背，想起剛才嶽小煙小心翼翼去快餐店打包了一份快餐帶走。

　　她也就笑笑,不知道時如聩在折騰什麼。

　　時如聩防着她,陸裁心裡也有數,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牽扯進這些糾紛裡。但倒也不至于做到這一步，看小煙在火鍋餐桌前的表現，大概是有什麼難言之隐。

　　就怕時如聩惹了什麼麻煩,他自己倒黴就算了,還要牽扯嶽小煙。

　　陸陸續續回到家的同伴都在群裡發了消息。

　　[秦嶼：我等會兒到博物館去找找資料。]

　　[趙炎：我和我朋友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人聽過那些黑煙的事情。]

　　[陸裁：你們當心一些,省得引起管理方注意。]

　　[秦嶼：我隻是在博物館裡找資料，趙炎才要小心些。]

　　[趙炎：我說我在副本遇上了黑煙，跟朋友打探一下算什麼？你在博物館看資料，都是有記錄的,一查就查到你了。]

　　陸裁不禁擰眉。

　　[陸裁：這些事情能查就查,不能查就算了,不要把自己搭進去。]

　　[秦嶼：你放心，我們有分寸的。]

　　想想也是,勸别人小心這事兒确實輪不到自己來，畢竟她是準備闖十三樓的人。

　　說起來，去十三樓的事情也要好好計劃一下。陸裁看看身邊的555,猶豫半晌,最終還是開口：“我準備到你前老闆那兒去看看,你要不去十二号避一避？”

　　按照眼下的境遇，555回到13樓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而且陸裁一個人逃跑也比較容易。

　　她想了一圈，覺得最為安全的地方，竟然是5樓的“十二号”......

　　江岩看着年紀小，内裡也不知道是個多少歲的老妖精了，又是十足的滑頭角色，滑不留手，就算清道夫殺上來，也不一定能在他那兒讨到好處。

　　更重要的是，江岩對珍惜道具有種說不清的癡迷，這種癡迷讓他帶有一份傲氣，不會那麼輕易地臣服管理方。

　　他對555的長刀很感興趣，要是以此為籌碼，倒是能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憑借555的身手和靈敏度，逃跑是沒問題的。

　　隻是不知道江岩對清道夫是什麼看法，所以555的身份得暫時瞞着......

　　陸裁已經忍不住開始頭疼，為什麼她要管這些糟心的事兒？

　　大概就是當老大的煩惱。

　　555十分嚴肅地皺了皺眉，接着握着長刀的手揚了揚，目光堅定地望向陸裁。

　　看着他的動作，陸裁頓了頓，有些不确定：“你想和我一起去？”

　　他點點頭。

　　陸裁見他神情認真，猶豫了下，才開口：“我就去看看，要是帶着你，倆逃犯，不得撞上全部火力。”

　　他們和她交過手，但次數并不多，也許會警惕，但也僅限于此。她于管理方而言，不過是個“比較難纏”的BUG程序。

　　555就不一樣了，以管理方對555的了解，肯定能很快做出應對決策，到時候又得一番惡鬥。

　　“你會畫畫嗎？”陸裁問他，“能不能把13樓的布局圖畫下來？隻畫你知道的。”

　　清道夫的文化程度達到什麼水平，她也不知道，但既然是管理方訓練出的打手，寫寫畫畫應該不成問題吧？

　　555低下頭，眸光沉下，眼簾半覆，似乎在思考，最後點點頭。

　　“我們先回‘十二号’。”陸裁果斷站起來，555仰頭看着她，豔紅色的帽沿遮住了他的眼，露出筆直的鼻梁。

　　555也站起身，跟着陸裁離開。

　　——

　　秦嶼不是個喜歡拖沓的人，她決定去博物館的資料室，就片刻也不耽擱，直接去了12樓文化區。

　　在資料室做了登記，她埋頭鑽進了層層書架，翻看起泛黃的紙頁。其實她可以利用資料室的電腦，直接查詢相關資料的編号。但就如同趙炎說的，這樣就會留下信息，容易暴露自己。

　　秦嶼隻能用電腦确定個大緻的範圍，然後在大範圍内慢慢搜尋。

　　時間一點點流逝，資料室裡空無一人，她獨自在長桌上迅速翻閱，沙沙聲響清晰入耳。

　　可惜，裡面并沒有什麼重要的消息。

　　而那場駭人聽聞的“清道夫行動”，也沒有留下任何記錄。這裡畢竟是管理方的地盤，他們想清除資料，太容易了。

　　[秦嶼：資料都被修改過。]

　　[陸裁：意料之中。]

　　隻是秦嶼想不到，此時此刻的陸裁已經獨身一人摸上了玩家們想去又沒膽子去的13樓。

　　在出發前，555确實給她畫了份平面圖，那畫技與她可謂是不分伯仲。好在他畫得隻是簡單的地形布局，也沒要求非得把比例尺精确毫厘不差。

　　看得清楚也就得了。

　　按照555的圖，13樓被分為三個區域——主控制室、休息室和訓練場。

　　主控制室是主系統的地盤，對方有絕對的控制力，門口有門鎖，進入的方法有兩個，主系統打開，或者輸入圖案密碼。

　　陸裁考慮過了，她最想去的，還是主控制室，畢竟她想知道的消息肯定在那裡。

　　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555又在紙面上畫下一個圖案，在一邊端端正正寫下兩個字——密碼。

　　他的字沒有筆鋒，橫是橫，豎是豎，撇捺不知道柔和轉彎，會被寫成傾斜的豎線。字體看起來有些幼稚，和闆着臉描繪13樓布局圖的他完全不搭。

　　但陸裁莫名松了口氣，還好不是文盲。接着才後知後覺，他為什麼知道主控制室的密碼。

　　問他在13樓的身份地位，他隻搖頭，然後換了張紙，寫下“殘次品”，接着又補充了兩個字“報廢”。

　　陸裁看到這幾個字時，愣住了。就她的了解，555戰力和敏捷度都出類拔萃，無論是上次那個黑風衣的長發男，還是之後跟着555執行任務的兩人，在戰力上都敵不過他。

　　就算555不會說話，也不能達到“報廢”的地步吧？

　　可是555會叛逃。

　　也許在掌權者眼裡，再強的能力，也抵消不了他不願臣服的念頭。

　　陸裁走上樓梯，身上的鬥篷已經收起。鬥篷是為了防止玩家們給她惹麻煩，要是在這裡遇上清道夫，一身黑色的鬥篷能掩住她的身份，卻也會讓“黑色鬥篷”這個裝束帶來不方便。

　　還不如露出原本的樣子，就算被發現，他們也會繼續追擊BUG程序，關“黑鬥篷”什麼事兒？

　　主控制室外，陸裁在密碼輸入區畫下555給的圖案，圖案有些像傾斜的“工”，上下橫較短，如同大寫的英文字母“i”，再細看，又好似卡通骨頭的簡筆畫。

　　圖案輸入完畢，玻璃門“滴”地一聲開啟。

　　陸裁閃身進去，密碼屏幕突然出現幾個大字——“未知程序已進入，是否開啟阻攔模式？”。

　　文字閃跳一陣，屏幕上又出現幾個字，“障礙已清除”。字體顔色是橘黃色，此時此刻卻隐隐有些發紅。

　　而警惕地走在裡面走道上的陸裁，對門口的情況渾然不覺，555告訴她，清道夫的所有行動，都會在“檢測間”歸檔。

　　她就去看看，要是運氣好能翻出些消息，要是來不及就算了，就當過來踩了個點。

　　有555的地圖，她很快就找到了檢測間，1号間是555的專屬間，也是他唯一破解了進門密碼的檢測間。

　　陸裁打開1号檢測間的門，推門進去，裡面擺着沙發和茶幾，半空中漂浮着半透明的顯示屏。而茶幾沙發正對着的牆面像是透明的顯示屏，牆面的那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機器和電線，儀器上的燈光不斷閃爍。即便沒有人，那邊的機器也沒有停下運轉。

　　陸裁輕輕合上身後的門，慢慢往裡走。

　　555隻破解了門鎖密碼，裡面的電子系統一概不知。陸裁之前也沒有接觸過，但既然是在遊戲裡，一切都是數據，她想試試和副本Boss對戰的方法，也許能攻破這裡的系統網絡。

　　但這裡由主系統操控着，隻怕她剛侵入系統網絡，就會被發現了，到時候能拷貝多少信息就拷貝多少吧......

　　即便最後會被困住，她也沒多害怕，大不了蠻力突圍。她别的不說，力氣是真得多。

　　慢慢走到了懸浮的電子屏幕前，陸裁擡起手，指腹在屏幕邊沿輕輕撫過。紅絲附着在上面，簡直無孔不入，逮着細縫往電子屏幕裡鑽。

　　陸裁擰眉，雙眼漸漸放空，全部的精力都依附在那抹鑽進電子屏幕的異能能源上。

　　紅絲往裡鑽，就像是落入了一片橘黃色的汪洋大海，海洋裡數字不斷地跳動，數量雖多，卻井然有序。

　　這一切和副本裡的數據完全不一樣，與之相比，她看過的副本數據和玩家系統，就像是這裡系統數據的降級版。

　　紅色的數字在不斷地入侵，陸裁失神的眸子動了動，眼前閃過許多畫面。

　　每一個畫面都是555，他脫了上衣，跪坐在地上。陸裁第一次看清他身上的傷痕，從右耳下側，到喉嚨，再到左側鎖骨和左臂，最後停在了左手腕内側。

　　他的皮膚很白，就顯得傷疤觸目驚心。

　　一根根橘黃色的電線貫穿他的身子，兇口，肩膀，手肘，手腕。他一動不動地跪坐在地上，臉色慘白，要不是雙唇微微顫着，陸裁真的要把他當成一個木偶假人了。

　　他沒有表情起伏，雙目緊閉，橘黃電線上閃過淺淡的熒光，像是從他身上抽取什麼。

　　陸裁皺緊雙眉，臉上帶了愠怒。

　　殘次品。

　　這就是他們口中的“殘次品”嗎？雖然不明白清道夫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但至少在她身邊，555是個活人。

　　能吃能喝，會寫字會畫畫，會有情緒起伏的活人。

　　在管理方眼裡，他又是什麼？一個物件嗎？

　　怪不得555要叛逃，這樣的公司，不隻是壓榨勞動力了！

　　555之前提到報廢，是怎麼個報廢法？

　　像那些夾縫求生的廢棄程序一樣嗎？用某種未知手段将他的數據損壞，然後銷毀？

　　不能想了！越想越氣！

　　倒是沒來得及細思，自己有必要氣到這個地步嗎......

　　畫面還在飛快的閃動，突然跳轉到了一間寬闊的工作間，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年輕男人站在電子工作台前，擡手點擊着眼前的電子屏幕。

　　年輕男人臉上有些疲憊，眉眼耷拉着，又掩不住失望神色。

　　“教授，要來一段音樂嗎？”女孩的聲音輕緩，她仿佛不明白年輕男人為什麼這麼消沉，但并不妨礙她開口安慰。

　　陸裁在畫面上看了一圈，沒有發現其他人。

　　被稱為教授的年輕男人擡手捂住了臉，他揉揉鼻梁，在凳子上坐下：“我又失敗了。”

　　女孩不以為意：“我不着急，要是你心情不好，我給你點一首你最愛的歌曲——”

　　陸裁若有所思，接下來，耳邊突然響起一陣響亮高昂的男聲。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擁有掙脫一切的力量——”[注1]

　　陸裁：“......”

　　作者有話說：

　　[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