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真人就是一愣:“不是,剛剛不是你說——”
“你什麼你?我什麼我?我是說修業不能放松,我沒說過年也不讓放松啊!你看看你,還把安安叫回來,真是!”葉真人嚴肅地批評了姜真人,看向姜安安又換一副和藹表情:“沒事,你繼續去玩耍。修行的事情,年後再說。”
很明顯,在險些陷入留守老人獨自過除夕的境遇後,葉閣主是痛定思痛,來玩拉攏分化那一套,要重新歸幫分派了。
姜安安已不是七八歲的時候,當然曉得葉伯伯的狡猾,但得到玩耍的允許,總歸是好事。遂是偷偷一笑,瞧着自家兄長。
姜望一臉無奈。
姜安安順手在兄長的餐盤裡拈了一片年糕,喚了聲:“蠢灰!”
蠢灰一口将面前的飯盆吞幹淨,搖身一躍,化成一頭四爪踏焰、眸騰黑氣的巨犬,長毛垂下如灰緞,橫在星空下。
姜安安一躍而起,駕乘此獸,又行空遠去了。
姜望是個輸得起的,被葉小花設了套他也認,隻怪自己未提防,不怨對手太狡猾。
但葉青雨拿起酒壺,給老父親倒酒,卻是不輕不重地提醒了句:“差不多得了啊,大過年的。
“你們看看,這丫頭說的什麼話?”葉真人看了看祝唯我,又看了看向前:“好像我欺負人似的!
最後看向姜望:“我有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與葉真人可是忘年之交,哪裡用得着“欺負這個詞?”姜望主動道:“來,我敬您一杯,感謝您這麼多年的照顧!
“謝我對誰的照顧?”葉淩霄不動聲色地問。
若是謝葉真人照顧姜安安,那這杯酒不必喝,淩霄閣宗主照顧淩霄閣門人,哪裡需要誰來謝!
若是謝葉真人照顧葉青雨……說不得大過年的,這仙都就要開個瓢!
“感謝您對我的照顧!”姜望老老實實躲過緻命一問。
兩人便飲盡了。
如是碰杯數次。
葉真人帶着三分酒氣,好像真有幾分醉意似的,搭着姜望的肩膀,擺出掏心窩子的架勢:“望啊。你可能對我有點誤解!”
姜望眨了眨眼睛:“我一直覺得您兇懷寬廣人格偉大卓爾不凡超逸絕倫……應該沒有誤解吧?
“你看人很準!”葉真人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可能對我的行為會有誤解。
“怎麼說?”姜望很配合。
“我也不是不讓你進門。”葉真人語重心長:“我一直很欣賞你,你忘記了在是太虛閣員,你肩負重責,衆望所歸啊。你要公平公正,你要絕對中立,你要注意影響。你說你成天往雲國跑,這合适嗎?雲國大小也是個國家,傳出去旁人這免費領币所勾結。這不是敗壞老夫名聲嗎?我不是把你拒之門外,我是維護你的名譽。我的良苦用心,你可懂得?”
“爹,你喝醉了!”葉青雨伸手過來,摘掉他的酒杯。
我平時都不好意思說,怕傷了年輕人的心,今天喝多了,總不會怪我?
葉真人臉上确有幾分酡紅,含着酒氣道:“喝醉正好,所謂酒後吐真言!這有些話
葉青雨欲言又止,您老人家雖在酒後,哪有一句真言!
“我理解的,葉閣主。”姜望很懂事地點頭:“您為我們晚輩操碎了心,也是時候好好休息啦!來,我再敬您一杯。”
“酒就不喝了,我不勝酒力。”葉淩霄眯起了眼睛:“你想我去哪裡休息?
姜望一臉純良:“鄙院有客房。”
“是嗎?”葉真人眼神危險:“我怎麼聽到了弦外之音呢?”
“您一定是誤會了!”姜望質樸地笑道:“我都不會彈琴,弦都找不着,何來弦外是嗎?”葉真人笑了起來:“我家青雨琴彈得如何?
姜望誠懇盛贊:“如聞天籁,如癡如醉!”
在那架焦尾送來之前,咱的寶貝女兒可是從來沒有摸過琴啊。
葉真人保持着笑容,仰望夜空,道了聲:“好月色!”
姜望搜腸刮肚地附和道:“真好看!”
葉真人收回視線,慢慢地落在姜望臉上:“如此良辰美景,咱們何不切磋一場,以飨此興?
姜望下意識地就要平步青雲,但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已是當世真人……..
今時不同往日了!
憶昔當日毆,切齒如在前。
他躍躍欲試,但又警醒地道:“隻是切磋助興的話,我用不着搬出太虛閣吧?
葉真人聽出來這是點自己,傲然一笑:“大家徒手相搏,不借外力,雅事耳!
祝唯我默默地往邊上站,向前還順便把火鍋端走了。
咚!
葉青雨的酒杯,不輕不重地頓在了桌上,她在月色之下,露出一個皎潔的笑容:
要不我走,給你倆騰個打架的地方?
“什麼打架!你這孩子!”葉淩霄笑着坐下來:“我說的是猜拳行酒,切磋這個,你扯到哪裡去!為父是那麼不矜身份的人嗎,一大把年紀了,還與年輕人毆鬥?”
姜望也是滿臉帶笑,很是積極地挽袖子:“葉伯父,今天咱們就喝個痛快!”
他又拿眼去瞧端着火鍋的向前:“你是不是打算換一鍋?”
向前眨了一下死魚眼:“是…….吧。
那還愣着幹什麼?”姜真人擺擺手:“就在隔壁,快去快回。”
院落很快又活泛起米,猜拳聲,碰杯聲,喧嘩長夜。
新春之月,不獨懸照一方。
轉過年就是莊曆啟明四年,新安城裡同樣萬家燈火。
黎劍秋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文士服,獨自走在長街。
前方廣場剛剛放完一場盛大的焰火,歸家的人潮散向各方。他正在其中一條街,與其中一股人潮相對……在人們興高采烈的前行中,他仿佛在倒退。
迎面的人影都是模糊的,闌珊燈火在搖曳。
笑語歡聲在耳邊,如在天邊。
這一生中許多的時光,在追憶之時,就開始流動。
他常常會覺得,他會死在某一個除夕夜。平靜得像是點亮一盞燈,一盞燈又熄滅。
他常常會想起那個夜晚,董阿讓他離開,送一塊牌子去邊城。
那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那好像亦是除夕。
“喂!
前方有一條小巷,略窄而長,斜出來一支酒旗,飄揚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