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毀一個人的方式有很多種。
蘇奢提供了非常殘忍的其中之一。
許放曾是真正的名士。他學問精深,貫通儒道,極擅名家之術,辯才無礙。
許放之“狂”,臨淄盡知。
他罵過的人,豈止蘇奢,豈獨聚寶商會。
上至太子,下至各地郡守。近至齊國權貴,遠至牧楚——他還真罵過楚君。
隻要看不過眼的,覺得不公的,他就罵。
毫無疑問,他得罪過很多人,但誰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因為他很有名。
“名”之一字,從口從夕。古人走夜路時,看不清彼此,就大聲喊自己的名字,以讓對方知曉。因而有此字。
所以“名”的意思,就可以引申為誇名以廣為人知。
許放深孚衆望,品格亦可稱一聲高潔。
其人寒門出身,早年還在三鼓書院讀書的時候,書院院長為了巴結權貴,私下更改院比文章名次,将名次靠後的權貴之子提到第二,原本的第二則被擠了下去。
這是本與許放無關,因為他是第一。
但他得知此事後,怒而撕書,發誓終身不與弊者同列。
很多人信奉的是“各家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而許放,維護的是整個書院的正義公理。
儒士毀書是大罪過,他一度甚至要被廢棄文名。
但這事影響太大,驚動了時任國相的晏平。
晏平親自過問,後來整個三鼓書院都被裁撤,許放也因此名傳天下。
正因為他是這樣一個名士,所以他對聚寶商會的攻擊才那樣立竿見影。一句“阿堵物”,一個以袖掩鼻,直接将聚寶商會的名聲打落谷底。
而蘇奢是怎麼做的呢?
除了不痛不癢地回了一句話外,他什麼也沒有做。
如此過了整整七年,久到許放可能都不記得自己罵過聚寶商會了。因為他嫉惡如仇,罵過的人和事太多太多,聚寶商會算老幾?
許放常年混迹臨淄,但他的老家,卻在齊都西北方向的辛明郡。許家本是寒門,因為出了許放這樣一個人物,在當地過得倒也算不錯。
七年之後的許放,正在景國參與一場辯經。
而聚寶商會的生意已經越做越大。在這個時候,差不多已經掌控了許放家鄉辛明郡松城城域的七成生意。
蘇奢一聲令下。
整個松城,沒有一家商戶肯賣東西給許家。
柴米油鹽,買什麼都是天價,根本掏不出錢。
許家人給許放寫信,但這封信在驿站徘徊了十餘日,就是寄不出去。
許家人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後來甚至嘗試着想要一路乞讨到臨淄,但所過之處,封門閉戶。
任何一個拒絕施舍的人家,聚寶商會給予赤金一兩,時人稱之為“閉戶金”。
僅就這項支出,聚寶商會就耗金十萬兩。
而如此巨大的支出,換來的就是——
太平時節,許家全家活活餓死!
上至七十三歲的老母親,下至操持家務的妻,三歲的兒子。
無一幸免。
而從始至終,蘇奢的人都沒有碰過許家人一根手指頭。
直到這個時候,那封家信才神奇地飛速送到許放手中。
但等許放日夜兼程趕回來的時候,許家已經隻剩他一個活人。
要告也無從告起,也沒人肯為他出頭。他發了狂地打上門去,但被聚寶商會輕松制服,連蘇奢的面都沒能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