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晉今年五十有餘,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
今日他像往常一般想出去遛個彎,鎮上的捕快在街口就将他攔住了。
“你甚意思?”李老頭吹胡子瞪眼睛。
李姓是青羊鎮裡人數第二多的姓氏,僅次于胡姓。
所以作為李氏族人中輩分很高的族老,他在整個青羊鎮也極受人尊重。
這個捕快他認識,是王家的小子,不過披了一身狗皮,竟敢攔自己的路,反了天去了!
“李老。”王捕快陪着好話道:“鎮廳有命令下來哩,這段時間行禁止令,任何人不得走街串巷,隻好待在家中!”
“為什麼行禁止令?”
“前兩天不是有兩人病死了麼?亭長覺得很危險,這段時間讓大家避避風頭。風頭過去了,再出來遛彎也好嘛!”
“胡老根懂個屁!我還不知那老憨!”李老頭頂着王捕快道:“以為老頭子不識字嗎?城裡發下的安民書你瞧着沒?這病沒事,給我閃開!”
王捕快面露難色:“大爺,你這……注意安全總歸是好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正所謂,五十而知天命也,明白啥叫知天命嗎?我都這個年紀了,我怕啥?”李老頭瞪着眼睛:“得病死了我不怨你,成不?”
說着他手上一撥,就将街口豎着的栅欄撥開了。
邊往外走,邊嘟囔着:“太平世界,還不讓出門了!真奇也怪哉!我違法亂禁了麼,就把我當犯人看着?”
王捕快無奈地與同僚對視一眼,隻好裝作沒有聽見。
這樣的事情不止一例。有嘉城方面的安民書頒下,老百姓根本無懼。便有那麼幾個勸人小心的,也大都被視為謠言。
即使有像青羊鎮這樣早早起了重視的,管制也很難推行下去。至少在名義上,青羊鎮畢竟還是在嘉城轄下。
所謂的禁止令,竟形同虛設。
……
鎮廳之中。
姜望直接将布告揉成一團,随手往地上一砸。
轟!
強橫的道元摻雜,這團廢紙将地面砸出一個坑來。
胡老根整個人悚然一驚,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姜望冷冷看着他:“我給了你權力,我承擔了損失,你什麼都不用做,隻要推行我的命令就行。但你卻連這都做不到。鎮上死的每一個人,你都有責任。胡老根,你罪孽深重,百死難贖!”
胡老根面如死灰。
“我也有責任,竟把位置交給你這麼個廢物!”
姜望甩手出了鎮廳,一邊走一邊發号施令:“小小留在鎮廳,暫代亭長全部職權,統籌物資。張海坐鎮,一應裡長、捕頭,有不服、不從者,皆可殺!所有的捕快、武士,全部行動起來,即日起,不許任何人走街串巷,全部閉門自守。以鎮廳為中心,向前,竹碧瓊,分别巡視東西兩區。”
從莊國到齊國的這數萬裡跋涉,将他的世情磨砺出來了。
遇此危事,愈發果決幹脆起來:“我親自去下面的村落。先将禁止令施行,然後再逐門逐戶排查病情。這次大量發病……我懷疑是瘟疫!”
“如果百姓不肯被隔離呢?”向前問道:“也殺了嗎?”
姜望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我們隔絕内外,是為了救民,你若殺了,那我們做的事情意義何在?有不肯的,以勸導為主,勸導不行,則可強制執行。可以罰金、罰糧,酌情懲治!”
“明白了!”
……
姜望直接單人獨劍去鎮域各村落排查,其他人也都忙碌起來。
被剝淨權力的胡老根萎靡在位置上,面如死灰。
獨孤小開始安排起事務,他才似乎回過神來,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往外走。
行屍走肉一般。
獨孤小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她之前幫胡老根解釋,隻是向姜望展現自己的價值罷了。
對于胡老根本人,她沒有半分好感。
當初正是胡老根把她雇到了礦場,她後來才會遭遇葛恒的虐待。盡管胡老根本人未必知曉葛恒的殘虐,但他造成的事實無法抹去。
之所以沒報複,也隻是因為姜望不許罷了。
好在經過這一件事,他與姜望的那一點微薄“情分”已經消耗殆盡。
這是他為自己的無能和自以為是,所付出的代價。
與姜望相處了這麼長時間,獨孤小早就明白,姜望不是個會遷怒、推卸責任的人。隻要執行他的要求,如果錯誤在他的決策,他絕不會讓旁人承擔。
而在這次的事情中,作為亭長的胡老根的糟糕表現……姜望沒有當場殺死他,已經是克制的結果。
……
胡老根拖着腳走出了鎮廳。
已經進入了六月,陽光不再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