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焸的語氣非常平淡,就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丈,你——”戚長空一聽就怒了,剛要出言怒怼,卻被萬秋清轉身一巴掌糊在腦瓜子上,把到嗓子眼的話給拍了回去。
魏子焸這幾十年過得實在太低調了,低調得連朝中那些視他為前朝禍胎,似眼中釘肉中刺,不拔不快的社稷大臣都忘記了他的存在,像戚長空這些後生晚輩就更不知道他了。
也就南二城北城區,住在魏子焸小院附近的一些人,被他院子裡的松柏膈應得還時常記起他的存在。可這些人都忌諱他前朝遺種的身份,不願意和他扯上關系,所以在社交場合都忌諱着,幾乎不會提他的名字。
戚長空不知道,可萬秋清比誰都知道,魏子焸這個名字剛出口,她一下就記起眼前這個面熟的老者是誰了,前朝皇子,當朝國公,魏子焸。
而當聽見魏子焸語氣平淡地說他是來取戚長空性命時,她差點沒吓得心從嗓子眼竄出來,兩隻小腿肚子直打轉。這一位的強大她可曾聽師父張屠夫不止一次的提起過,這一位可是十六歲時就敢和半步大能叫闆的主。
而今幾十年過去了,這位恐怕早已踏入星辰境,所以一聽見戚長空竟然不知死活地要怒怼魏子焸,萬秋清想也沒想就一巴掌甩了過去,把戚長空還沒說出來的話拍回肚子裡。
萬秋清強自鎮定,大腦急速運轉尋找對策,突然眼前一亮,沖戚長空呵斥道“無禮小兒,見到師伯還不快快跪拜行禮!”
她一邊呵斥一邊着急地沖戚長空使眼色。
戚長空非常有眼力見,急往前迎上幾步,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朝魏子焸行跪拜大禮“後生小子戚長空,見過師伯,恭祝師伯萬安!”
其實當萬秋清極其用力的一巴掌甩在他腦瓜子上時,他就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對,此刻又見萬秋清臉色蒼白,神色恐慌,沖他一個勁地使眼色,他腦瓜子即便再愚鈍也能看出眼前這個老家夥絕對是一個非常恐怖的存在,恐怖到讓他戰力非凡的娘親都不敢說半個“不”字。
既然娘親用眼神告訴他讓他裝孫子,那他就乖乖裝孫子好了,反正四下無人,也沒什麼好丢人的。同時他也非常好奇,自己的娘親到底師出何門,竟然能和眼前這個恐怖老頭扯上關系,好像非常了不得的樣子。
“萬秋清見過師兄,師兄萬福。”萬秋清急忙跟着上前,朝魏子焸盈盈一拜。
“——”魏子焸一腦門的問号,忙擺手道“小丫頭,可不能亂攀關系,老夫孑然一身,哪來的師妹?”
“家師張青松。”萬秋清道。
“張青松?那是誰?”魏子焸微微皺眉,不認得萬秋清說的這個人。
“張屠夫。”萬秋清又道。
“啊——啊啊——啊啊啊——”戚長空反應過激,嘴巴張得太大,把下巴張脫臼了,慘叫連連。
“——”魏子焸褶皺堆疊的臉上也露出了十分震驚的神情,看着萬秋清問道“你叫什麼?”
“師妹名叫萬秋清,這是犬子戚長空。”萬秋清不忘帶上戚長空的名字。
她不喊魏子焸國公爺,隻和魏子焸論師兄妹這層關系,是因為國公爺不能救命,但師兄是極可能救一命的。
“這是青花劍,師娘贈與我的。”萬秋清怕魏子焸不相信,忙把青花劍捧出來。
“是青花劍。”魏子焸掃了一眼萬秋清手裡的劍點點頭,然後手撫長須,褶皺的老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兒他微皺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來,思緒從深深的回憶裡收回,目光上下打量萬秋清一番,笑着點點頭“沒錯,幾十年前張師确曾書信一封給我,信中說他的寶貝徒兒被一個王八蛋拐騙到雁城來了,讓我給予撫照,若那王八蛋敢欺負他的寶貝徒兒,就把他剁碎了喂狗。隻是當時我厭極了俗塵之事,隻想青燈相伴孤老一生,遂而沒去尋你,負了張師所托。再後來時間更疊,我把此事給遺忘了,實是慚愧。張師信中說的寶貝徒兒想必就是丫頭你了。怎麼樣,日子過得可還順心,用不用老夫幫你砍了那個王八蛋?”
咔——
戚長空剛給自己接回去的下巴又脫了,他都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看看他都聽到了什麼?
他那嚴厲古闆的父親大人,竟然是個拐賣良家少女的人販子,并且拐的還是人屠張屠夫的寶貝徒弟,這也太——太牛逼了,不愧是他的父親大人。
戚長空擡起頭偷偷瞄了魏子焸一眼,心裡不由地替他老子慶幸,慶幸這位老人家沒有遵從張屠夫的囑托,否則他老子即便不被剁碎了喂狗,恐怕也要飽受一番皮肉之苦。
“多謝師兄挂念,小妹這些年日子過得還算順心。”萬秋清心裡暖暖的,萬沒想到師父當年還特意寫信給眼前這位,托他撫照自己,可見師父對她的關懷遠比她想象的要深。
魏子焸皺眉沉吟道“我與張師雖無師徒之名,但當年張師對我多有撫照,并且悉心指導過我修煉,在我心中他已是吾師,所以你喊我師兄倒也無錯。他是你兒?”
魏子焸伸手指向戚長空。
“是。”萬秋清忙點頭道,“還望師兄看在師父他老人家的面子上饒犬子一命。”
“師伯饒命!”戚長空重新給自己接回了下巴,忙磕頭求饒。
魏子焸深皺眉頭,捋着長須歎口氣道“這可難辦了。”
萬秋清聞言頓時心中一喜,既然魏子焸說難辦,那就表明此事有回旋餘地,不過她臉上并未表現出來,而是諄諄言語道“小妹自問對孩子的管教素來嚴苛,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時時提耳訓誡,不敢疏忽大意。孩子們倒也懂事,雖偶有犯錯,但大都是一些孩子之間的意氣之争,從未犯過原則性的錯誤。小妹鬥膽問一句,不知長空犯了何錯,得罪了何人,若是不可饒恕的罪行,無需師兄動手,小妹親手了結了他。”
魏子焸搖了搖頭,道“一位故友讓我殺他,他必須死,不問對錯。”
萬秋清神色一怔,忽然臉上露出震驚之色,道“能讓前輩出手的人,莫非是她?她還活着?”
“是她。”魏子焸點頭道。
“可——”萬秋清想說什麼,可到嘴邊的話生生卡住,臉色刹那間煞白如紙,沒有一點皿色,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眼淚簌簌落下,凄苦道“師兄,難道就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