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隐先前那般偏激,憤世嫉俗,大半實則是裝的。
他經曆那般多,又是個真正的聰明人,哪裡會不曉得自己的“暗殺之道”連一條捷徑都算不上,隻能勉力修補修補。
倒不是不願組個類似【救國會】、【祖龍社】這樣的組織,執掌一支大軍什麼的,而是他不能。
他修不得任何大冊本命經,背後無有靠山,要維持麾下一衆法奴運轉,也是因鄭家有些家底能拿出來耗。
他那咒殺法很強橫無錯,能并非是無限制的,否則他早已一股腦将錢塘省内的妖魔咒殺幹淨了去。
最關鍵的是,他不能暴露于人前。
缺陷一種連着一種,迫使“鄭隐”這等奇人,隻得隐匿起來,行那暗殺之事。
而如今,見得陶潛,聽得計劃。
鄭隐好似被喚醒了一般,面上仍舊鎮定,眸中卻滿是興奮,徑直便道:
“此計可行!”
“辛苦真人做那雙面細作,兩頭哄騙,将這兩大妖魔坑殺後,天南、錢塘二省的主宰權便空了出來……”
“隻是後續仍有麻煩,天南高家許不足為慮,魔佛寺呢,縱是重創了空蟬、屍毗、蓮殺這三尊羅漢,也保不齊魔佛寺之後不會來尋麻煩。”
“嗯?倒是能将‘李忍’拉攏進來,這人是個好的,麾下含山軍也是一支強大力量。”
“隻是可惜,含山寺根本不是魔佛寺對手,恐也是抵擋不住……”
鄭隐還未說完,陶潛當即又是神秘一笑。
擡手喚出神秀大師的虛影,指了指道:
“旁人隻道那日在銀屏城,是我扮作的無垢僧,壓過了神秀僧,奪了佛寶。”
“殊不知,是我與神秀僧議定賭局,各施手段,欲解錢塘之困。”
“含山寺許擋不住魔佛,換了自在寺便不同。”
陶潛說完,鄭隐一拍手掌,喝道一聲好。
“此法聽來妥當,若真個能成,錢塘無憂矣。”
“不過凡事也需未雨綢缪,是否應當先尋些合适的人選,組個班底,到了那時好接管治理之事,免得太過動蕩,使得一些豪族劣紳奪去權柄,反過來繼續折騰凡民百姓。”
“且這些人選,最好是精擅實務的。”
“真人先前所交好的【救國會】、【祖龍社】,内裡俱都是一些神仙人物,擅殺伐戰力,擅神通手段,唯獨不擅治國治世之理。”
陶潛如今完全看出來,鄭隐雖擁有不弱于鐘紫陽、陳希夷這些天驕強人的手段。
身份,也是世家子這一檔。
但立場,完全站在凡民之上。
敬佩神仙天驕們的法力,但很是瞧不上他們治理實務的智慧。
細細想來,他說的倒也不無道理。
是以聽罷後,陶潛徑直點點頭,贊同時也問道:“确是一樁要緊事,你可有人選推薦。”
鄭隐似是早就在等着陶潛這句話,聞言後立刻就給了答案。
他無異力,無法喚來虛影幻象。
但記憶超群,口述也可。
“我借天軌夢遊,麾下又有法奴散落整個錢塘,正好曉得省内有哪些傑出人傑。”
“趙公達,此人雖姓趙,卻與千年門閥趙家并無關聯,乃是一孤兒,幼時撿了一卷《蓮花落訣》入道,此後修了諸多旁門左道經冊,以代價互消之法踏足蛻凡,那時年歲已七十有六,道途徹底斷絕。”
“雖不擅修行,但其天資聰穎,公正廉潔,精擅治世之道,前朝朱家那般糜爛,但由他擔任知府的錢塘地界卻算得上安甯,若非真人你給了朱氏王朝緻命一擊,說不得他還能升官。”
“因在羅漢之變中站錯隊,他被貶為凡民,如今正好在姑蘇城外三仙鎮,假作一教書先生,将他請出來,可當個主政官。”
……
“再之便是孟守道,此人乃道門十二派之一【純陽宗】弟子,有任俠之氣,交遊廣闊,上至道佛真傳,下至販夫走卒,亦或是旁門左道之流,皆有交情,在錢塘地界頗有聲名……将之請出來,可暫時保錢塘不受諸多侵擾,休養生息。”
……
“郭虎臣,此人本是饑民之子,為飽腹而入漕幫,因天生神力得授部分《皿河書》,後不願助纣為虐,被其師廢除修為仍在碼頭等死,誰料當夜遇一異人,得授一卷《武神經》,數個時辰便煉成,更十日築基,數月踏足洞玄。”
“也不知其背後靠山究竟是何方神聖,如今在錢塘省内,少數不被魔佛寺拔除的修行門派之一,便有他自立的一座武神廟。”
“将之請出,再加上李忍的含山軍,足可庇護錢塘萬民不受邪魔侵擾。”
……
佛塔内,鄭隐說,陶潛聽。
這二人言說之事,赫然就是要滅了如今的程羅漢、魔佛寺,另安排一套班底,來執政錢塘。
任是誰聽了,都要說這二人是妄人,異想天開,毫無自知之明。
可唯一的旁聽者袁公,卻莫名覺得二人隻怕是做得成那事。
尤其在鄭隐說完諸多主政者,又憂心還缺許多中堅人物時。
陶潛竟又施妙法,直接以“人道氣運”為媒介,在錢塘省數千萬人口中,擇選出了數千位合适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