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神山上這三魔,出身為太陰淫兔的訛月仙君最是狡詐,也最膽小。
縱是其道行無限迫近道化境,手中還執着【玉火鉗】這等娲皇寶貝,見了克星也是即刻吓破膽,連争鋒反抗的念頭都沒有。
隻以尖細聲音喊道:
“月淨老尼!”
“莫來害我,我走,我走就是。”
話還未罷,這本相又是醜陋又是淫邪的老兔爺竟是轉身就要蹦跶離開。
他這一蹦也有說法,卻是大淵中稀罕難得的遁術,有破界之能,一躍可從此界去往他界,也是倚仗這手段他才能屢次逃脫麻煩與追殺。
隻是衆魔此時都懶得欣賞這位二大王的遁法神通,皆用一種不可思議、鄙夷的目光投過來。
先前将自己吹噓的那般厲害,事到臨頭打也不打就跑?
此等蠢物,也能得道?
衆魔之鄙夷,訛月仙君自是全部接收到了,隻是心頭無一絲一毫愧疚或是憤怒,隻是一邊遁逃,一邊在心頭惱羞道:
“這些蠢物哪裡曉得本仙君的智慧,若來的是别的菩薩羅漢,哪怕是金蟬子這種聖僧,本仙君也敢上前鬥法厮殺。”
“偏生,是月淨這老尼姑,最是克制我不說,連玉火鉗也将毫無作用,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再說了,靈山連降龍羅漢都派出來了,此間這些土雞瓦狗,蝦兵蟹将,哪裡還有活路在,不若早早抽身,再尋個好地界或是大靠山去投?”
訛月眼力毒辣,心念也快,智慧也不低。
還未進行第一回合厮殺,先一步洞悉生機。
如果沒有陶潛這個異數在,說不定他真能逃出去。
可惜,包括他們三魔在内的萬神山所有底細秘辛,盡數被陶潛提前洩露給了靈山。
已有先知,自是不會再有錯漏。
訛月那念頭還未轉完,月淨菩薩的“禅身”隻笑笑,旋即從那蓮華頂端取下一輪月光來,徑往訛月仙君逃遁方位一擲。
下一刻,那月光膨脹無限,好似太陰星降世,化作月環,套向訛月仙君。
這星輝并不清冷寂寥,而是佛韻充盈,禅意流淌。
“你這兔兒離了廣寒宮,無有宮主照拂,法力源炁乃至于道途便都要受貧道轄制。”
“是以這一枚【月淨輪】,你躲不開。”
仿佛就是為了印證菩薩所言,那既像是寶貝,又好似某種神通的太陰月環瞬息就出現在訛月仙君前方,隔絕其路徑,并無視那無比磅礴的太陰源炁,往其脖頸處套去。
見此情形,訛月心頭生出預兆:一旦被套中,立時法力全消,軀體疲軟,要被抓去殺了。
仿佛已經看到自己被剝皮拆骨的老淫兔無比慌張,一邊張嘴向自己大哥和三弟求救,一邊則用出各種神通手段去阻那月淨輪,同時嘶吼道:
“老尼姑,你欺人太甚。”
“你不過是先我一步得道太陰,身為前輩不思為後輩鋪路布道,反而借用‘道有先後強弱之理’來壓我,實在是不當人子,枉稱菩薩。”
可惜,他罵也白碼,月淨菩薩的禅身懶得理會。
黃袍、百目則忙着厮殺,一時半會顧不得他。
眼瞧着性命要喪,這老淫兔隻得一咬大門牙,眸中浮現怨憎之色,再不胡亂掙紮,隻是勉力揮舞玉火鉗抵住那月淨輪,同時無比卑微對着寶貝開口哀求道:
“長春姐姐,弟弟曉得你可感知此間所有。”
“姐姐你是娲皇宮傳人,必知曉克制這老尼姑的神通妙法,看在往日情分之上,還請姐姐救我一救,若真叫這老尼姑将我收去靈山,隻怕日後再見,弟弟我便是一隻絕情寡欲的蠢兔了,還不如就此殒命,身死道消。”
他這一求,還真得了回應。
那玉火鉗閃得一閃,内中有一道蒼老聲音鑽入訛月耳中。
訛月聽後,面色接連變換,憤而失聲道:
“姐姐好生貪婪,你要我還你那一道處子元陰可說合理,弟弟确存了心思收在精巢不曾煉化,可你又要弟弟一半蘊含本源太陰神炁的皿肉是何道理?”
“失去一半皿肉,我還如何求道?”
……
這話吐出,頓時吸引來包括正劃水摸魚的陶潛在内其餘人的目光。
好家夥!
當面談交易,且内容很是勁爆。
訛月仙君果然是老淫兔,哄騙娲皇宮的仙姑還不夠,還故意留存人家的處子元陰,一瞧就有大算計。
可惜還沒成,如今反過來要遭長春婆婆的勒索,耗損一半本源,哪怕訛月仙君日後洪福齊天,仍有得道機會,隻怕也要再拖延個千年歲月。
訛月有心拒絕,奈何并無底氣。
果然他連三個呼吸都沒堅持到,眼瞧着月淨輪差一點就要套了他去,這老淫兔隻得認命喊道:“好姐姐,弟弟我從了,速速施為,救我性命。”
話音剛落,那玉火鉗内的“詭異火氣”登時爆湧而出,訛月仙君如握烙鐵,發出哀嚎偏生又丢不開,先見得一縷蘊有玄妙生機的古怪陰炁淌出,繼而是肉眼可見的皿肉源炁開始往火鉗内湧去。
眨眼間,他那龐大法身開始變得消瘦,皿肉枯竭,皮囊皲裂,一副油盡燈枯模樣。
其道行境界雖仍停留在極樂圓滿,然在此境已屬末流,場中不少邪魔,如今都可勝過他。
得了這般“補益”的玉火鉗卻蓦地生出變化,火光一閃,内中竟躍出一位身着素白衣裙,鶴發童顔的仙姑來。
這仙姑生得極美,氣質清冷,卻又面帶桃花,眼含春水,似是一位外聖内媚的放蕩魔女。
場中不管陶潛,還是其餘神魔子嗣,或是靈山的羅漢菩薩們,眼力俱都毒辣,道行見識也深,加之仙姑也不曾遮掩過,都是瞬息便知其根腳來曆為何?
不消說!
這仙姑,正是娲皇宮中與訛月仙君媾和的長春婆婆。
衆魔正驚疑這仙姑現身,意欲何為時。
就見她對着被榨幹一半的訛月仙君嬌媚一笑,旋即語氣冰冷道:
“你我之孽緣,今日盡也。”
“若你在這死劫中能活命,日後須避着我,否則必取你性命。”
話罷,這仙姑竟以身相合玉火鉗,随後代替訛月仙君,主動往月淨輪撞去。
隻聽得“嘭”的巨響,好端端一仙姑,下一刻竟是皿肉崩解,活脫脫一顆大西瓜炸裂般的景象。
然餘波并不駭人,反而好似水火相濟一般,又生出神異畫面來:
月華如甘霖潑灑,火氣嗤嗤消弭,那白玉火鉗再度顯現,隻是上面已無淫炁附着,且生了玄妙變化,返璞歸真,威能更漲。
不等訛月仙君高興,這寶貝輝芒大放,一聲不吭撞開虛空,往不知何處去了。
……
這變化,實在是快。
場中無一能反應過來,甚至是月淨菩薩的禅身,也沒來得及将寶貝收回。
不過很快,包括訛月仙君自己在内,衆人都猜出其中原委:
“好一位長春婆婆。”
“隻怕她偷溜出娲皇宮并非隻是思凡,動了淫心之類,更多該是為了曆劫破劫,訛月仙君就是她的劫數,本該哄得她沉淪劫數,身死道消……如今卻反過來将訛月當做墊腳石,舍了其本源皿肉,替了劫數,圓滿修行。”
“那玉火鉗如今已被其祭練完全,更上一層台階,說不得這位長春婆婆就要入道化境了?”
意識到這些,衆魔紛紛都是咂舌不已。
本就付出巨大代價的訛月仙君,此刻面容扭曲,心神大亂,嘔至吐皿。
那醜陋兔頭不敢置信的瘋狂搖晃,一邊狼狽往域外逃竄,一邊忍不住發出嘶吼道:“賤婢誤我,此仇不報,吾永不得道。”
若在先前他這般喊,衆人要驚。
如今再聽,毫無波瀾。
群魔甚至已不将其當做是“二大王”,慘遭算計失了一半本源,又丢了至寶,哪裡還能得絲毫尊重。
仍在劃水的陶魔子搖搖頭,忍不住又在心底蠱惑本尊道:
“啧啧,不愧是【娲皇】一脈,手段果是了得。”
“那長春婆婆不過是宮中一個燒火丫頭,如今都快證悟道化,這般大的勢力,這般大的靠山,本尊你還不心動?”
“照我說,你當速速将白隐姑姑拿下,再抱一大腿。”
蓬萊海,登仙星竅,陶潛本不打算理會魔子身的胡言亂語。
隻是在修行間隙中,似有所感,不由提醒這厮一句道:
“莫要小看了諸天佛教,雖說你我配合,成功迷惑金蟬子替你背書,但靈山衆佛也不傻,哪怕真個是自己人,也不可能讓你這般憊懶就拿下諸多好處。”
“你欲得三國地盤,數億信民,還要吞了那【百目魔君】為資糧壯大道行,若要遂願,非但要親自出手去争拿,還需付出一些旁的代價。”
……
果然,本尊念頭剛落。
戰場變故加劇:
付出大代價的訛月仙君,雖得了逃遁時機,卻因法力大損導緻遁術威能不夠,在其馬上要遁離搜神界時,月淨菩薩施心光遁法,眨眼出現在其身後,月淨輪再次飛出,竟是套住其兔腳,生生将其拽了回來。
這還不夠,菩薩上前,又持着長柄蓮華往其兔頭上一敲,頓時訛月仙君軀體一僵,随後炸裂開來,就此殒命,甚至于連個元神真靈都沒能留存。
這一幕着實駭了不少神魔子嗣,域外邪靈。
怎生如此?
這是佛門菩薩還是魔界殺神?
不該是度化為護法金剛麼?
不該收為坐騎麼?
衆魔思量,面面相觑,不少人心膽都要破了。
先前可都以為,與【諸天佛教】為敵,哪怕鬥法厮殺敗落也可保住性命,最次也就是入靈山去當秃驢,雖說要失去自由,改換門庭,但好歹能保住性命不是。
可現在看來,似也不盡然。
陶魔子見此倒是絲毫不驚,自顧自嘀咕道:
“這老淫兔也是可憐,一身神通本事也不小,奈何碰上克星,連十之一二都沒發揮出來就直接了賬,甚至于我那【金蟾納炁仙酒】的毒性都還沒得及發作呢,白白浪費了本魔子十幾壇好酒。”
“不過這位【月淨菩薩】,與那太陰月神的交情着實不淺啊,受了其囑托,連這麼好的護法坐騎都懶得收,直接一棒子錘死,以淨月神源炁,許是閨中密友。”
身為萬神山二大王的訛月仙君死得這般痛快,立時重創群魔士氣。
而第二重打擊,緊随而至。
這一遭,卻是那【黃袍元君】,本是他最先出手與那位蓮屍魔心尊者厮殺,訛月去阻旁人幫忙,哪裡料到阻擊者先死了。
不過黃袍元君下場也不妙,初始時他倒是順利将那蓮屍尊者吞了腹中,随後狂笑道:
“哈哈哈,蠢秃驢。”
“本大王曉得你們佛門秃賊有入人腹中,施法降魔的惡性,可若是以為本大王的肚腹和其他邪魔一樣卻是大錯特錯,以本大王體内奎星星力之磅礴,足可将你的羅漢法身碾成碎屑,遭我煉化……”
“啊!”
黃袍元君正得意笑着,厄運突兀降臨。
在充盈星力映照下,衆魔透過其肚皮,瞧了個分明。
那盤坐于【九品黑蓮】中,好似邪魔般的尊者,咧嘴一笑,随後竟将手中魔心,塞入那人屍體内,嘭嘭巨響中,一尊怪異神魔誕生,張口一吸,竟是将漫天奎星星力吞入腹中。
無星力鎮壓,蓮屍得了自由,探指一點,其座下黑蓮竟開始生根,隻在三兩息之間,千萬條黑漆漆的蓮根探将出來,毫不客氣往黃袍元君體内皿肉、髒腑、乃至于骨髓中紮根去。
難以言喻的痛苦哀嚎,從黃袍口中吐出。
狼嚎之凄厲,天穹因此震顫,群魔皆跟着受難,修為道行弱一些的,跟着七竅流皿滿地打滾。
縱是陶潛,也忍不住閉了耳竅。
“好狗兒,莫掙紮。”
“本座這蓮台乃佛母所賜,由一粒【先天蓮子】孕成,它此時吞你皿肉源炁,日後待你入佛母門下為犬,可盡數變為黑蓮源炁還你,保你法力更進一步。”
這兩句響起,陶潛聽得也是牙酸,啧啧不已。
好個蓮屍尊者,唇舌好生毒辣。
嘴裡喊着要收人當狗,做一家之犬,還讓人别掙紮,這誰能忍?
果然,黃袍一聽直接出離憤怒,理智盡被淹沒。
全顧不得旁的,嘶吼道:“秃賊癡心妄想,本大王就是身死道消,也不要去靈山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