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山下院落裡燈火通明,幾個大夫在院中聚集商議着對策,夜驚堂則站在門口,看着房間裡的情況。
房間裡人挺多,梵青禾在案台前認真調配着藥劑,鳥鳥可能是餓了,站在桌子邊上歪頭瞅着瓶瓶罐罐,想湊上去嘗嘗味,但不認識這花姑娘姐姐,不太敢,就隻能不停賣萌,試圖激起對方的投食欲。
而床榻旁,東方離人負手而立,臉頰上滿是愁容,時而無聲歎一口氣。
王夫人靠坐在床頭,懷裡抱着氣若遊絲的太後娘娘,柔聲呼喚:
“太後娘娘?太後娘娘?”
璇玑真人則坐在身側,手裡端着一碗營養粥,用勺子吹了吹後,湊到太後娘娘發白的紅唇邊,可以看到太後喉頭本能吞咽,但并沒有醒來的迹象。
夜驚堂默默無聲打量,在等待不知多久後,坐在屋裡的梵青禾,端着一碗藥和幾幅包好的藥粉,起身來到跟前:
“這是化淤散,早晚各一次以溫水沖服,對内傷有奇效。”
東方離人見此回過身來,走到跟前接過藥碗:
“麻煩梵姑娘了。梵姑娘是冬冥部外使,遠道而來本王未盡地主之誼,反而讓姑娘忙前忙後,實在慚愧,待會我讓師尊給姑娘安排個住處……”
“不必!”
梵青禾好不容易才從牢房裡逃出來,可不想被妖女再送回去,微微擡手道:
“我住隔壁就行了,有情況也能及時照應。”
東方離人見此也不再多客套,又詢問道:
“隻要太後娘娘醒過來,就肯定能治好,如果把藥加在粥裡……”
梵青禾搖了搖頭:“把人從昏迷中弄醒,法子多的是。但太後娘娘身體情況不容樂觀,根本經不起折騰,下猛藥隻會适得其反,當前還是得以湯粥慢慢滋補,等着身體恢複些再看情況。”
東方離人暗暗一歎,目送梵青禾回身後,才吹了吹藥碗,又親自嘗了口,确定沒什麼問題後,遞給夜驚堂:
“你剛經曆皿戰,身體損耗太大,服了藥就回房療傷吧,這裡有我和師尊就行了。”
夜驚堂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後,想了想,抱了下東方離人,手掌輕拍後背:
“殿下也早點休息,有什麼事随時叫我。”
東方離人見附近有人,本想抗拒,但心裡實在舍不得了,就擡起手也拍了拍夜驚堂的後背:“本王自有分寸,去休息吧。”而後才分開回了屋裡。
夜驚堂消耗巨大又受了内外傷,能撐到現在純靠意志力,從院子裡出來後,便用手撐着牆壁揉了揉額頭,而後往山莊走去。
臨近深夜,山莊内外的混亂已經平息,本來到處亂竄的宮女禁軍,在藥勁竹籍退去後,陷入了精疲力盡的狀态,山莊周邊的防衛已經由京城過來的禁軍接替。
夜驚堂走過建築群,還未抵達山莊大門,就看到三道身影,在山莊大門外來回踱步,瞧見他後,又滿眼焦急的跑了過來:
“驚堂!”
“驚堂哥……”
折雲璃在城裡發現情況不對,就第一時間跑去了皇城,但等聯系上駱凝和裴湘君,彼此趕到玉潭山莊後,亂子已經結束了,裡面太混亂軍隊封鎖周邊,她們也不敢貿然硬闖,直至剛才秩序恢複,才得以報了家門進來。
駱凝和裴湘君下午和夜驚堂道别時,夜驚堂還安然無恙有閑心啵嘴摸西瓜,而再見時,夜驚堂已經是氣色虛浮、神情落寞的模樣,反差之大猶如變了個人,她們作為枕邊人,心頭如何不揪心。
瞧見夜驚堂手上、肩膀、腳上皆有包紮的痕迹,駱凝急的眼淚的快出來了,想跑上去拉住夜驚堂的手打量,又怕雲璃察覺到不對,有點猶豫。
結果這一遲疑,身旁就“唰——”的一下閃過去一道影子。
“驚堂哥!”
小俠女打扮的折雲璃,瞧見夜驚堂被打成這樣,同樣急的不行,越過兩個長輩來到夜驚堂面前,也顧不得的會不會被師娘打屁股,握住夜驚堂的手焦急道:
“剛才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中計被人陰了……都是我不好,光顧着跟蹤忘記再檢查木桶了,要是早發現,豈會被那些人算計……你傷勢如何?有沒有大礙?”
折雲璃說話間,撩起夜驚堂的袖子打量,又想扯開衣領往裡看,就和擔憂心怡師兄的小師妹似得。
“呃……”
夜驚堂心頭是挺感動的,但現在一點都不敢動。
餘光偷偷看去——本來滿眼焦急的凝兒,瞧見師娘目前犯的場景,腦袋微微一歪,臉都青了,但馬上又化為焦急,還有點委屈。
裴湘君饒是擔憂萬分,也被這場面給弄得愣了下,她和駱凝是一輩的,凝兒被徒弟捷足先登了,她總不能自降輩分,和雲璃一塊去噓寒問暖,當下也隻能做出長輩模樣,站在駱凝跟前,滿眼複雜的看着郎才女貌的一對年輕人。
夜驚堂被動手動腳,也不可能把滿眼看關切的小雲璃推開,隻是擡手在雲璃腦殼上揉了揉,安慰:
“放心,我沒大礙,走進去吧。”
折雲璃檢查半天,越看傷勢越多,也不敢讓夜驚堂在這裡站着,就很貼心扶着胳膊往裡走:
“陸截雲瘋了不成?我都想不明白,他憑什麼敢帶着人來這裡行刺……”
“估計命不久矣,過來賭一把……”
駱凝和裴湘君插不上嘴,眼見折雲璃要和夜驚堂往山莊裡跑,駱凝才上前了些,開口道:
“這裡是天子行宮,我們進去不太合适。伱都受傷了,現在還不能回家?”
山莊裡亂七八糟,确實不怎麼方便,夜驚堂見此又頓住腳步,輕聲道:
“陸截雲帶人殺過來,用奇毒囚龍瘴,誤傷了太後娘娘,現在情況不妙。我可能馬上就得出發,去梁洲關外一趟……”
“啊?”
裴湘君聽到這話,頓時有點急了,回頭看了眼,小聲道: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讓你出門?就算你有本事,朝廷也不能往死的用啊……”
夜驚堂微微擡手,湊到兩人跟前低語了幾句,說了下浴火圖的事情。
兩人聽見這個,才暗暗松了口氣——隻要有浴火圖,那就不怕落下病根,确實沒什麼大礙。
但浴火圖也不是看一眼立馬就生龍活虎,裴湘君想了想:
“現在局勢這麼亂,你又在風口浪尖,不經休養就出發太危險。我回去聯系人手,給你随行保駕護航,偌大紅花樓,總不能老讓你這少主單槍匹馬去走江湖……”
夜驚堂也沒去過關外,總不能帶着太後直接就走了,對此也沒拒絕:
“聯系下梁洲堂,提前把消息門路打聽好,主要是洪山幫的,到時候可能會用上。”
裴湘君點了點頭,沒有半分耽擱,轉身快步往外走去。
駱凝聽到夜驚堂要往梁洲那邊跑,表情自然是有點複雜了,瞄了夜驚堂一眼,欲言又止。
夜驚堂見此,又從腰間摸出一塊牌子,遞給身邊的雲璃:
“外面情況挺亂,你跟着三娘,有什麼事随時過來和我聯系。我和你師娘商量下行程。”
“哦好。”
折雲璃不疑有他,把腰牌接過來,就跑出去跟上了三娘。
駱凝直至折雲璃和裴三娘消失在視野中,才暗暗松了口氣,迅速走到跟前,和雲璃一樣扶着夜驚堂胳膊,進入了山莊大門:
“你傷勢如何了?剛才到底出什麼事了?”
“就是燕王世子失心瘋……”
因為莊子裡随處可見走動的禁軍和宮女,駱凝也不好亂說話,隻是聽着夜驚堂講述山莊裡發生的大小事。
等來到一間完好的房舍裡,把門關起來後,駱凝才扶着夜驚堂在床上躺下,略顯惱火:
“你給朝廷辦事,有必要這麼拼命?”
夜驚堂碰到枕頭,整個人便不想動了,面對媳婦的訓斥,柔聲道:
“事情遇上了,誰也沒辦法,又不是我想刀口舔皿……”
駱凝很賢惠的幫忙取下靴子,又把夜驚堂衣襟解開查看傷勢:
“早知道就該帶你直接回平天教。以前你說好的隻是江湖人,兩邊都幫,結果平天教的事情你不搭理,朝廷的事情豁出命去拼。你再拼下去,就該入住西宮當皇後了……”
夜驚堂靠在枕頭上,眼神無奈:
“仇大俠都撈出來了,承安殿下面的密室也打開了,怎麼沒搭理。我要是手腳麻利兩天把事兒辦完,你不得馬上就回去……”
“我不回去又能如何?你傷成這模樣還往梁洲跑,萍兒在家裡蹲着當眼線,我連跟着你過去都沒理由,還不如回南霄山住着……”
夜驚堂輕輕歎了口氣,拉着冷冰冰的凝兒在跟前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