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狼的臉色終于變了。
他冷眼皺眉,殺氣将其環繞,冷笑道:“你也配?”
語氣中的嘲諷味很濃。
但更多的還是刻意壓制的憤怒,以及屈辱。
“我配不配,不是你說了算的,而是由長公主來決定。”
李三思直視着楚白狼,眼中的恐懼之意漸漸消散。
不知為何,面對殺氣騰騰的那把刀時,他突然多了種有恃無恐的感覺。
片刻沉寂,他再次開口,“不知道你跟在長公主身邊這麼多年,有沒有在她的閨房中過過夜?我想應該沒有吧?畢竟她親口跟我說過,我是唯一一個可以深夜陪在她身邊的男人。”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一直保持着微笑的姿态。
眉眼之間的得意和張狂之色愈發清晰。
說實話表情有些欠揍。
有挑釁的意思。
但他卻覺得還不夠。
在這位動不動就要提刀威脅自己,并且仗着六樓的修為,便始終擺出高高在上姿态的楚白狼面前,他不想有任何的示弱。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說出更多誅心的話去痛擊對方。
但楚白狼明顯不想再給他機會。
對方的憤怒已在此刻趨向于飽和,眼中也已經看不見任何情緒……冷漠之餘,忽有一幕無比慘白的刀光漠然驚起,迅速占據了他整片瞳孔。
他握刀的手沒有動,刀意卻逐漸升騰,開始彙聚。
眨眼間便已凝結成實質,聚集于刀鋒之下,蓄勢待發。
似乎是感應到了自家主人的憤怒,沉寂許久的古刀也不再低調,開始瘋狂顫鳴。
它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将半跪在長街當頭的那個男人一刀兩斷了。
沉寂的氛圍持續了很久。
動手之前,楚白狼恢複了那張冷漠臉。
在他看來,不管李三思再說些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将以對方的死亡而宣告終結。
至于李三思此刻表現出來的有恃無恐的态度,想來也不過是他臨死前的無能反撲罷了。
楚白狼承認那些話确實對自己造成了不小的沖擊,也讓他無比的憤怒。
但也僅僅如此罷了。
隻要殺了李三思,什麼都能解決。
什麼氣都能出了。
什麼恨都會煙消雲散。
至于殺了李三思之後将要承擔的後果,他雖有憂慮,卻并不是很擔心。
執筆人衙門沒理由會為了一枚小小的銅牌來跟自己死磕。
長公主也許會很生氣,也可能會對自己略施懲戒,但既然人都死了,她難過兩天也就差不多了,絕不會追究到底。
關于這一點,他還是有信心的。
畢竟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裡,對于聽雲軒後花園裡的那些幕後之賓,楚白狼殺得也不少了,但長公主從沒有多說什麼。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楚白狼才是跟在長公主身邊最長久的人,最信任的人。
也是最想要的人。
他的純陽之身,長公主可是喜歡的很。
他也早已想好,隻要自己登上了七樓,必然要将自己這蓄養了将近二十年的精元氣魄,完完整整的交給長公主。
至于李三思,這個登徒子!他算什麼東西?
有什麼資格染指長公主?
心念至此,楚白狼的殺意愈發飽滿。
古刀之下的可怕氣息也已經盡數傾散開來。
“希望你的腦袋,能和你的嘴一樣硬。”
楚白狼冷眼凝望着李三思,緩緩開口:“而我也很想知道,沒有了公主殿下以及執筆人的庇佑,你這個一無是處的廢物,究竟還有什麼倚仗。”
說話間,他掌心所持握的古刀已然平舉向前,雪白刀芒将天邊漸起的紅光徹底覆蓋。
可怕的刀意随之而起,将半跪于地的李三思完全籠罩。
接下來的那一刀,帶着必殺的信念,以及難以摧折的決心。
四周的空間也已被他的刀勢盡數封死。
就算有人路過,隻要對方不曾登上七樓,就絕對無法闖進來。
所以當前處境下,楚白狼不認為李三思還能夠活下去。
他對自己的刀有着絕對的自信......殺一個登上二樓的李三思跟踩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區别。
可讓他不解的是,如此生死之際,為何李三思的臉上沒有出現半點恐懼感?
是在裝腔作勢,還是打算認命了?
楚白狼冷眼微挑,将心緒放平,漸起的殺意之下興起了更多的嘲諷。
他不願再去想太多,此時黎明已至,人聲漸起,他甚至已經能聽到身後聽雲軒中傳來丫鬟太監們奔走忙碌的聲音。
想來公主殿下應該也很快起床了。
他必須速戰速決。
古刀随之擡起蓄勢,于半空停滞片刻後便準備将刀落下。
可就在這時,李三思起身了。
他低下了頭,被風吹散的發絲遮住了他的臉,也遮住了他的雙眸。
所以楚白狼沒有注意到,他那原本深褐色的瞳孔中,不知何時已被深沉的皿色占滿。
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冷厲且肅殺。
他靜默在原地,身姿筆直,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看上去和平日裡的姿态沒有任何區别。
可不知為何,楚白狼卻忽然有些不安。
他竟然從李三思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絲威脅。
很沒來由。
他皺起眉,片刻沉寂,很快便将心中所有負面情緒強行壓下。
古刀在半空停滞了一瞬,稍有遲疑,隻是很快便又抛開了一切顧慮将其落下。
這一刀勢大力沉,帶着他登上六樓之後的所有修行氣魄,以及行走刀途之上的所有感悟......不敢說是他修行至今的最強一刀,但一定是他最決然,也是最一往無前的一刀。
這一刀既然已經落下,便沒有理由再收回,哪怕長公主此刻出現在這裡也不好使......這是絕對的必殺一刀。
古刀劃破長空,驚起的雪白刀光仿佛将當空而落的陽光都切割成了兩半。
李三思那長長的影子也已在刀光侵襲之下斷裂成幾截。
可這枚執筆人小銅牌卻依然固守在原地,低着頭不曾言語,更沒有躲避的打算。
看他的樣子,像是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
古刀瞬息便至,落至李三思頭頂上空時刀光猛然暴漲,似天幕垂落,原地靜止的李三思在這一刀之下渺小的有些可笑。
結束了!...楚白狼右手握刀,為李三思的命運做出了最後的審判。
可很快,他那稍顯快意的表情突然定格住了。
眼神逐漸震驚。
落刀的動作亦變得無比緩慢,直至完全靜止。
那一片可怕的刀光最終也沒能完全傾瀉而下,而是突然停在了李三思的頭頂上空,距離不過兩寸。
場間陷入驚寂。
無人說話,就連風聲似乎都已經消散。
安靜的氛圍之間,肅殺之意卻并沒有減退半分。
反而變得愈發濃厚。
楚白狼握刀的手竟然開始顫抖起來,他望着眼前的那副畫面,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冷漠的神情變得無比複雜。
隻見長街暗角,陽光暫時無法照耀到的地方,李三思身處朦胧的暗影之間,面對楚白狼的可怕刀幕不僅不讓分毫,反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看上去像是下意識的抵擋動作。
有種飛蛾撲火的即視感。
可當右手去到刀光之中時,平鋪打開的手掌卻在瞬間變成握拳之勢,似天幕橫開,遮住了一切......那一刻,當空而落的所有刀光像是被潑上了一層濃墨,變得無比暗淡,似黑夜吞噬了光。
楚白狼心神俱震。
卻來不及思考太多。
他想将古刀收回,尋找下一個落刀的時機。
卻發現李三思的右手竟然繼續往上探去,然後,他握住了自己的刀。
掌心在鋒利的刀口間摩擦,卻無法傷害他分毫。
那一雙看似平平無奇的右手中像是蘊藏着無比恐怖的力量,握刀之後,任憑楚白狼如何用力,抽刀或是繼續出刀,那把古刀都穩穩的停在李三思的掌心中,像是與之融為了一體。
楚白狼的面色漸漸變得蒼白,他第一次在李三思的面前感覺到了什麼叫恐懼。
他試着與古刀溝通,可神念感知下,卻發現有一道更加強大的神念擋在了路上,将他與古刀之間的聯系完全切斷。
“這怎麼可能?”
楚白狼默然驚起,忍不住叫出聲來,“李三思,你......”
話沒說完,身前的李三思右手卻已猛然下落,将古刀往回拽去。
一股可怕的力道頓時順着刀身闖入楚白狼的掌心,霸道到讓人難以想象。
楚白狼想要硬扛,可似烈焰灼燒般的刺痛感瞬間自掌心竄入識海,即便以他登上六樓的強橫體魄也無法抵擋,最終隻能被迫棄刀。
同時抽身急退。
對于一位驕傲的刀客而言,放棄自己的刀,無異于放棄了自己的尊嚴。
楚白狼作為修刀一脈的翹楚,自然更是視刀如命。
所以棄刀的第一時間他便開始懊惱,憤怒和爆動這兩種情緒瞬間湧上心頭,将所有恐懼強行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