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天色愈發深沉,卷起夜的凄涼。
黑暗像一張遮天的巨網,将整座侍郎府盡皆籠罩其中。
冷月依舊高懸,揮灑出的光暈清冷且肅殺。
與侍郎府的整體氛圍相互映照,倒是挺應景。
執筆人一路而過,侍郎府的護衛與下人們紛紛避讓。
眼見着周年林從内院小屋中走出,府内早已被驚醒的衆人這才知道,執筆人的官爺們深夜至此究竟所為何事。
“那不是周禦史嗎?他怎麼會在咱們府中?呀!看他身上滿身的皿迹,傳聞一定是真的了,他真的滅了自己滿門!”
内院的夫人們先是不解,表情随之變得驚恐,“快來人啊,快去通知老爺,殺了自己府中一百三十七條人命的兇手被執筆人抓走了!難怪刑部和大理寺尋他不得,沒想到竟然藏在咱們這,那可真是……”
“噓!夫人,您快小點聲吧,昨夜奴婢可親眼看到,是老爺将周禦史帶到咱内院來的……”
有丫鬟拉緊了自家夫人的衣袖,低聲道,“執筆人本就與刑部關系不太好,若是他們抓住這件事來針對老爺,怕是會給咱們府上帶來不少麻煩呀!”
“是呀,夫人,咱們還是避一避吧,免得被執筆人的官爺們看到,說我們多事挑釁呢。”
又一位管家模樣的人提醒了句,“大家都回去歇着吧,沒看到老爺和蒙護衛都還沒出來嗎?天都還沒亮呢,咱們跑出來湊什麼熱鬧?”
“這……”
“散了吧就……”
“這日子沒法過了,抓人咋還抓到咱侍郎府來了……”
一陣竊竊私語過後,内院出來的人全又悄悄退了回去。
燈火亦逐一熄滅。
但他們的話卻早已經傳入了執筆人的耳朵中。
當前而行的銅牌們下意識昂起了頭,哪怕如此深沉的黑夜,也無法掩蓋他們臉上的驕傲情緒。
三法司與刑獄司交鋒對年,執筆人雖然在破案這件事情上往往能占據上風,但在盛氣淩人以及主動找茬的業務上,卻明顯不足。
每次都是三法司的人主動搞事情,他們來見招拆招。
顯得很是被動。
誰讓人家是朝廷裡的正規編制呢?咱執筆人雖然地位特殊,權利也不算小,但終究是入不了三法司的法眼,整日被當做野狐禅來對待。
搞得大家好不難受。
尤其是這些初來乍到的銅牌,個個年輕氣盛,加入執筆人一來是因為待遇還不錯,二來是為了破案闖名聲,三來就是為了裝逼。
哪裡願意受三法司的鳥氣?
隐忍許久,今日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
大理寺佥都禦史周年林被咱執筆人押着走,屁都不敢放一個。
刑部左侍郎劉叔文氣得吹胡子瞪眼,卻也隻能在後面看着。
這感覺不要太舒爽。
夜風起時,周年林終于走出了内院,衆銅牌也耍夠了威風,突然止步。
上面有交待,接下來的押送另有人選。
據說是另外兩位金牌大人。
銅牌們至今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文臣,會需要三位金牌親自出馬才能搞定?
并且據說大司長秦逍遙也在幕後把控全局,生怕這次的抓捕行動出現意外。
如此興師動衆,真的有必要?
他們卻忽略了一點,若是周年林真的手無縛雞之力,周府的一百三十七人是怎麼死的?
當夜他又是如何從七樓巅峰實力的楊千殺手中逃脫的?
終究是蒼老的文臣姿态麻痹了人心。
衆人隻看到了周年林此刻的狼狽,卻忽略了他殺人時的冷皿和可怕。
銅牌們心之所向,全是接下來的審問和判罰。
想來此案過後,三法司應該能變得低調些了。
想想都開心。
但是楊千殺的心情卻不太好。
周年林雖已被抓到,那隻鬼該怎麼處置?
若是尋常弱鬼自然無所謂,他們有的是辦法将其從周年林身體内驅趕出來。
可這次的鬼相當有來頭。
初步估計,應該有着相當于人間修士七樓巅峰的水準,甚至可能更高。
它極擅于隐匿氣息,亦能掌控人心,是個難纏的角色。
即便以楊千殺的實力,來到此處後時刻盯着周年林,竟也無法從他身上感知到半點鬼道氣息的波動。
情況不妙,很是棘手!
看來隻有交給司長大人處置了,必要時候還要請三尺閣的白衣術士出馬,畢竟要論驅鬼這一套業務,還得是神念強大的人來。
當然那是下下之選,非必要不可取……如今百鬼入國門的消息尚且需要保密,不能讓太多的人知道,三尺閣與執筆人雖同屬于刑獄司部門,但在這件事情上,暫時還不能享有同等的知情權。
心念至此,楊千殺擡眼望去,隻見走出内院的周年林尚未拐過長廊一角,便被兩道從天而降的身影給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