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問之前,李三思做了一些準備。
他向周管家要了一間密室,一張長桌,一盞茶水,兩把椅子,以及一個大号的燈燭。
燈燭被一個深色的燈罩蓋住,讓光線更加集中。
周管家有些不解,“不去大堂審問嗎?”
大魏朝審案,一般都在大堂,兩邊站滿兵吏,外門擠滿吃瓜群衆。
熱鬧的很。
這位執筆人的木組新兵卻反其道而行之,專挑了間密室來審問疑犯,實在有夠奇怪。
李三思搖搖頭,“想要嫌犯說出真相,第一件事先要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在下曾做過實驗,在沉悶且昏暗的環境下,最容易讓一個人産生心理壓力。”
“實驗?”
周管家不明覺厲,繼續問道,“那這燈燭是怎麼回事?還要這麼大的,難道跟審問也有關系?”
“沒錯!”
李三思感覺自己現在就是個有杠刑警,代入感極強,“當疑犯感覺到了壓力,心神逐漸緊繃的時候,再給他強光刺激,便能勾起他内心最深的恐懼和孤獨感,驚慌心悸之下,再問他什麼,往往都會如實招待。”
“而且強光照射下,嫌犯臉上的任何表情變化也都能輕松觀察到,可以讓我們随時掌控嫌犯的心理,對破案也有很大的幫助。”
這都是前世港片裡警察審問犯人的老套路,如今活學活用,拿到這裡來裝個逼。
感覺還不錯。
“此等審問方式,周某聞所未聞,不愧是執筆人。”
周管家滿臉敬佩。
随後指了指長桌上的那一盞茶水,“這盞茶,是不是等到嫌犯被吓到精神恍惚時,潑在他的臉上,讓他瞬間清醒用的。”
“這個嘛......”
李三思笑着搖搖頭,端起茶水細飲了一口,順便解釋道:“我估計這場審問将會持續很久,擔心會口渴,所以提前準備了一盞茶潤喉,周管家若是打算在密室旁聽,不妨也去準備一盞茶水。”
“這......”
周管家滿臉錯愕,有些無語。
冷長空全程旁觀,望向李三思的眼中有一種“你果然沒讓我失望”的意思。
他表面不動聲色,心中默默記下這些審問要點。
準備日後也來試一試。
片刻沉寂,李三思擺好茶盞,坐上闊椅,看着桌上放置的空白卷宗和長筆,神情瞬間嚴肅,“帶嫌犯!”
來了!
周管家與冷長空一左一右站定,身形融入黑暗。
各自旁聽。
很快,腳鐐聲響起,羅郡主的内侍被府内兵士押了過來,扣在了李三思對面的椅子上。
門一關上,密室陷入絕對的黑暗中。
突如其來的光線變暗,讓内侍有些不适應。
他剛準備睜大眼睛調整好視線,一點巨大的火苗突然從對面竄起,随後迅速靠近,幾乎快要燒到他的眉毛。
内侍吓得往後一退,卻發現身形已被束死,隻能無助的靠在椅背上,臉被烤的通紅。
他眯起眼睛,避開了火光的照射。
望向身前。
燭火的光束被燈罩聚攏起來,盡數照向自己這邊。
密室其它地方則盡是暗色。
隐約能看到對面坐着一個人,隻是看不清長啥樣。
再往後,似乎還有兩個人形,看着有些猥瑣。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姓名!”
聽上去很年輕,帶着幾分刻意保持的威嚴。
内侍調整好心态,迅速坐正,平靜開口,“薛晉。”
“年齡!”
“三十有二。”
“家裡幾口人?”
“妻兒父母,加上自己一共五口人。”
“家住哪裡?”
“北街三十裡鋪。”
“知道叫你過來什麼事嗎?”
“羅郡主昨夜墜湖身亡,候爺懷疑我是兇手。”
薛晉的聲音顯得很是平靜。
“所以,你是嗎?”
燈火後面的李三思将長筆從記錄的卷宗間收起,緊緊盯着暴露在火光之下的那張臉,等待着對方的回答。
同時心裡感覺有些不妙,“不愧是公爵府的侍衛,心理素質果然過硬,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保持冷靜。看來今天的審問遠比想象中要困難。”
薛晉擡眼,視線穿過吞吐的火苗落在了李三思身上。
随後很認真的搖了搖頭,“不是。”
意料之中的回答。
“可當夜隻有你守在羅郡主的屋外,除了你,還有誰能在深夜接觸到她?”
李三思沉聲開口,聲音急促起來,“不要跟我說還有郡主的貼身丫鬟......據我所知,隻要過了亥時,丫鬟們伺候郡主睡下之後,就不能再進去内屋。”
燈火下的薛晉面無表情,顯得尤為鎮定。
他緩緩開口,“可這并不能說明我就是兇手......而且,昨夜我也不是一直都守在郡主屋外。”
“嗯?”
李三思落下的長筆定在了卷宗上,“你離開過?”
這倒是個意外收獲。
他的腦海之中忽然浮現出了一副畫面:
【原本在羅郡主屋外死命戒備的薛晉因為某種原因突然離開,趁着這段間隙,神秘的兇手進入了郡主的屋中,将其侵犯後再殺死,或是殺死後再侵犯。】
【在薛晉回來之前,兇手把已經遇害的郡主帶出屋子,扔到了洞庭湖中,裝作是郡主夜半私自遊冰賞月,然後墜湖身亡的樣子。】
【若是這樣的話,兇手對薛晉的行蹤掌握一定很清楚,知道他何時離開,何時回來。】
【難道,兇手根本就不止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他們輪流探風,輪流監視,輪流打掩護,輪流,侵犯了郡主?】
李三思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聯想到了留宿洞庭湖的那三十名兵将。
薛晉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路,“每隔三個時辰,我會去一趟小王爺的屋子。”
“怎麼又多出來一個小王爺?”
李三思回顧着三法司卷宗裡描述的内容,恍然大悟,“是平秋候的小兒子,羅郡主同父異母的弟弟,當夜他也留宿洞庭湖,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