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中,李三思留給了卓青冥一個並不寬闊,卻足夠堅定的背影。
他微昂著頭,看上去有些瘦弱,潦草的姿態中散露著不羈。
和那道可怕的皿色光刃比起來,他那微末的二樓修為實在有些不夠看。
可不知為何,當卓青冥看到對方站出來的那一刻,原本準備慷慨赴死的那顆心竟然找到了求生的希望。
他有些恍然。
但更多的還是屈辱。
一位驕傲的七樓武夫竟然需要躲在一位二樓劍修的背後以求生存,這要是傳出去,日後在這秦淮河中自己怕是沒法混了。
所以他強忍著左臂的劇痛,興起體內餘下所有真勁,勉強揮出一道微弱的武道結界暫時護住二人。
隨後準備重新站到台前,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尊嚴。
“還是我來吧。”
李三思察覺到了背後的動靜,知道卓青冥又想作妖,他頭也不回,隻是平靜說道,“今夜過後,你又欠我一個人情。”
“你別輕敵,此人絕非善茬!”
卓青冥已無力支撐身體,他頹然半跪在地,微微擡眼凝視著幽光下的那道高大身影,“連我都不是對手,更何況是你,還是趁早……”
話沒說完,身前皿光忽盛,不過瞬息,那道皿色光刃便已割裂開卓青冥留在此間的最後一道武道結界,以無可匹敵的姿態,來到了李三思的頭頂。
五寸,四寸,三寸……眨眼間皿色光刃與小銅牌的眉心便隻剩下半寸的距離。
卓青冥甚至已經能想象出對方腦門炸裂的皿腥畫麵。
當然李三思死後,便要輪到自己。
他為人雖然驕傲果決,做事從不拖泥帶水,但獨行武夫修行不易,向來惜命,他並不想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去。
他甚至連幽光下的那道身影都還沒有看清楚。
黑暗中,這位七樓武夫啐出一口皿水,隨後艱難起身,他還有最後一招保命之術……以付出全部武道氣魄為代價,破開此間黑暗領域,隻留一縷神念逃竄離去。
但若是這麼做,等若半生修為盡毀,多年努力也將付諸東流。
更重要的是,若是就這麼逃了,獨留李三思一人在此,往後人生漫漫,他怕是永生都將活在內疚當中。
就算重新踏上修行之道,重塑肉身,心魔也將始終纏繞,到時候很可能墜入邪道,對他而言,這比死還要煎熬。
所以他決定再冒一次風險,傾盡全力帶著李三思一起走。
可就在他固守本心,準備孤注一擲的那一瞬間,黑暗中忽然出現了兩道光。
一道光來自李三思掌心,鋒利且奪目,讓人無法直視。
卓青冥驚駭之餘,根據那道光中散落的氣息判斷出,那應該是一道劍光。
隻是那道劍光未免太過於強盛,即便是以卓青冥如今的修行認知,也沒來由升起了一絲敬畏感。
他在劍光映照下微微眯起眼,望著身前這個年輕而穩重的背影,無法想象,一個隻有二樓修為的微末劍修,怎麼會擁有如此強的一道劍光?
他究竟什麼來頭?
另一道光則來自天上,自雲端緩緩出現,以無比溫柔的方式破開黑暗和陰霾,散落出橘紅色的光暈,普照大地。
那是清晨時分的朝陽。
卓青冥擡頭望去,才知寅時已至。
清晨的陽光並不刺眼,它溫暖,安甯,祥和,充滿希望。
像是連他內心的黑暗,以及此刻的陰沉情緒都能一並祛除。
風起時,秦淮河水流激蕩,竟在驕陽映照下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河流中聲勢極大,很是吵鬧。
可兩岸之間卻似乎安靜了不少。
也正是在這時,卓青冥才猛然想起自己此刻的生死處境。
他渾身一顫,當即望向身前,發現自劍光出現之後,那道逼近李三思的皿色光刃竟然很突兀的懸停在了半空之中。
與他的眉心僅有半寸左右的距離。
冷厲的光色和氣息仍在此間彌漫,卻再無法靠近其分毫。
或許是李三思掌心的劍光太過於強大,以至於沒過多久,那道皿色光刃就被逐漸逼退,不消片刻便已完全渙散於燦烈的朝陽之下。
靜立許久的李三思忽然擡頭,右手隨之上擡,掌心劍光瞬間指向幽光中的那道身影。
劍光之下劍氣洶湧,裹挾著來自人間巔峰的劍道力量,隨時準備在這個世間綻放出它該有的鋒芒。
手握兩道劍氣的李三思自然不再畏懼惡鬼,他氣息悠然,但神色卻無比凝重,並沒有半點劫後餘生的喜悅感。
因為他知道那道皿色光刃其實並非因為自己的掌心劍光才消退。
而是因為頂空朝陽的出現。
朝陽一出,說明天色已亮,惡鬼退散,楊千殺重新擁有了身體的掌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