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要是求饒,便算不得……好漢!啊啊啊——”
刑房中充斥着犯人的慘嚎聲,趙黍一臉閑情逸緻地掏了掏耳朵:
“好漢?你這算什麼好漢?若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幹一架,我還勉強認你這番話,鬼鬼祟祟跟着鄉民來到鹽澤城,遊手好閑成天亂逛就罷了,還編造謠言,攪得市井不甯,這也算好漢?”
趙黍小時候跟着祖父到處跑,也沒少見識過這些“綠林好漢”,盡管大多數都是不值得憐憫的兇徒匪類,不過其中也有少數人心懷皿勇義氣,說到底還是世道混亂,将他們逼成了強盜賊寇。
于是趙黍趁機講起了道理:“你如果真是好漢,那就不要為虎作伥。妖邪若真是散播瘟疫,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平民百姓要的是風調雨順、沒有大災大難地過日子。你該慶幸自己隻是造謠,如果真有妖邪作法行瘟,你早就被斬首示衆了。”
那犯人因為劇痛而渾身冒汗,整個人挂在刑架上抽搐,待得疼痛舒緩,臉色上充滿了後怕。
“不痛了?”趙黍笑道:“放心,常人吃飯是一口一口的,蠱蟲也一樣,等它鑽到腸子裡,你會疼得更厲害。上一個被我灌了蠱蟲的家夥,最後疼得用尖刀剖開自己的肚皮,将腸子扯出來。你猜他看到什麼?一條長蟲直接鑽了出來,朝着他臉上一撲,那場面,啧啧啧……”
那犯人臉色白得可怕,暫時舒緩的劇痛隐隐再現,那好比幾十把鋼刀捅進肚子裡亂攪的感覺,他實在不願再次體驗:
“我說!我都說!是大當家讓我們這麼幹的!”
“大當家?”趙黍問:“姓甚名誰、高矮胖瘦,現今身在何處?”
“大當家姓熊,膀大腰圓,擅使狼牙棒。”犯人趕緊解釋:“我們這夥人六七年前開始跟着大當家混,那陣子礦上弟兄們被壓得喘不過氣,合力殺死工頭,跑到青螺山入夥。”
“你是礦工?”趙黍摩挲着手指,仿佛随時能催動蠱蟲。
犯人見狀,倒豆子般講述起來:“是,以前我在漁陽縣下礦,工頭礦主天天催、日日趕,動作慢了一些就要被鞭子抽打。吃得都是摻了沙土的面餅,上百号人死在礦上,屍體也是随便往溝裡一扔。弟兄們實在沒活路了,這才投奔了青螺山的熊大當家。”
趙黍又問:“青螺山?你們總共有多少人手?”
“兩千上下,漁陽縣許多礦工都投靠過去了。”犯人感到腹中平緩下來,安心少許。
“除了你,熊大當家還派了多少人來鹽澤城?”
“一兩百人?我也不太清楚。”
“除了像你這樣散播謠言,還有什麼目的?”趙黍見犯人有幾分遲疑,手上指訣一變,對方感覺絞痛再次襲來,叫嚷道:
“救、救人!赤雲都的仙長被你們抓了,我們是來救他的!”
“哦?”趙黍這下倒是好奇了:“你們這一兩百人,别說是冒充鄉民潛入鹽澤城,就算是頂盔掼甲的官軍,想要從郡府獄所救走桑華子也不容易。就你們這點人,未免有點異想天開了。”
犯人汗水淋漓:“我就知道這些,大當家沒再說其他了!”
趙黍不置可否,将衙役叫了進來:“你們現在就帶一隊人手去城東小院,把附近生面孔全部拿住,帶過來給他一一指認。”
衙役奉命退下,犯人低頭看看肚子:“那我這……”
趙黍揮揮手,讓獄卒把這犯人帶走:“我可以把蠱蟲取出,前提是你要把同黨指認出來。你最好盼着我們能多抓住幾人,那你受苦的日子就短些。”
犯人嚎哭着被帶走,趙黍微笑着回頭,看見那陳書辦臉色微白地縮在牆角。
“被吓到了?第一次見識用刑逼供?”趙黍拿起記錄掃了兩眼,點頭稱贊:“好字!”
陳書辦扶着手腕放松:“趙符吏謬贊了,小生确實初次見識,下筆記錄恐有疏漏。”
“沒,我看着就不錯。”趙黍笑道:“其實我也不喜歡用刑,那種把人打得皮開肉綻的手法,又費力又難看。”
陳書辦欲言又止,趙黍見狀便問:“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手段比那些肉刑更狠辣?”
“蠱蟲之說,小生略有耳聞,那是九黎國一門詭異高深的術法,男稱蠱師、女稱蠱娘,能操禦百蟲,專以劇毒蛇蟲害人。”陳書辦言道。
趙黍雙眼一亮:“你還懂得挺多。”
陳書辦慚愧說:“不瞞趙符吏,小生當年也曾想拜入館廨、修習術法,奈何數年下來一無所得,隻能回鄉做開蒙老師,順便給人抄書寫帖……趙符吏真的會使蠱蟲?”
趙黍笑着擺手:“哪裡?九黎國的蠱術都是族寨秘傳,外鄉人都沒法學。我給他灌的根本不是蠱蟲,就是一碗符水,裡面化了一張逆氣鑽心符,再倒了一些墨汁,純粹是糊弄常人的江湖術士手段。”
所謂痛則不通,逆氣鑽心符化水入腹,便會使得五藏氣脈交錯紊亂,疼痛難當。可但凡對方懂一些吐納煉氣,知曉布氣行氣能夠化解氣結,這道術法便全然無用。
别的不說,如果趙黍不催動符咒,逆氣效力一天之後便會自行消散,也留不下病根頑疾,比起真正的蠱術可差遠了。
何況蠱蟲、蠱術之流,勝在詭異難測,而非戰陣厮殺。九黎國對外征戰,主要依賴的術者還是那幾家神祠祭所的大巫祝、大司祭,人家照樣能夠呼風喚雨、吞雲吐霧。
片刻之後,趙黍讓衙役把那桑華子帶來,經過這些日子的審問,趙黍已經了解他的身份。
這桑華子可不是丁茂才那種新近投效歸附的散修,而是從五國大戰時,赤雲都創建之初便身處其中的修士。
“說起這赤雲都,來曆也頗為奇妙。”
刑房中,趙黍沒讓獄卒把桑華子綁上刑架,而是給他一張條凳坐下,兩人對面而談。趙黍手上拿着桑華子當初持有的蒲扇,打量其中朱紅符篆言道:
“外人皆言,赤雲都乃是一夥流民自發聚成的軍旅,這話未盡實情。昔年天夏朝分崩離析、群雄交兵,諸多修士宗門亦卷入其中,一些陳年舊怨随之浮泛而起,修士高人彼此鬥法尋仇,釀成滔天大亂,數多宗門傳承因此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