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契
揚州羽仙樓一間僻靜的茶室内,南宮放一掃溫文爾雅的模樣,氣急敗壞地質問垂頭抽頭旱煙的柳公權:“觀音庵中,你為何不出手拿人?另跟你說你沒發現目标,有個姑子從乳母手中抱走了孩子,直到最後關頭才突然收手。以你的老到,不可能沒看出那姑子是假扮的!”
柳公權神情漠然地抽頭他的旱煙,對南宮放的質詢充耳不聞。南宮放忍不住将聲音提高了一倍:“你一直潛伏在庵堂中,就算沒有發現公子襄的蹤影,也該跟蹤那個可疑的姑子,從她身上必定能找到公子襄的下落。可你為何一無所獲?以你天下第一神捕的名頭,不可能連個黃毛丫頭都會跟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公權終于磕去煙灰,緩緩收起煙杆,冷冷地盯着南宮放淡然道:“你有什麼資格質疑老夫的辦案能力?”
南宮放一窒,突然省悟要借助這老家夥的地方還很多,還不能就此翻臉,隻得強忍怒火,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晚輩哪敢質疑你老的辦案能力?隻是心中有很多不解,所以想請您老指教。”
柳公權面對南宮放的質疑,心中是有苦說不出來。那日他隐在庵堂隐秘處,一眼就看出那姑有假,甚至認到那姑就是明珠郡主假扮。他毫不猶豫就跟了上去,誰知剛出庵堂後門就被一個漢子悄然攔住。
“柳爺别來無恙啊?”攔路的是王府侍衛長蔺東海,這并沒有讓柳公權感到太意外,如果堂堂郡主在江湖行走卻沒人暗中保護,才會讓他感到意外。不過蔺東海無巧不巧地擋住他的去路,卻讓他感到有些詫異,突然醒悟明珠郡主若卷入這樁未遂的綁架案,多少總有些不妥,所以他連忙解釋道:“蔺老弟多心了,老夫跟蹤明珠郡主,隻是想從她身上追查那公子襄的下落。”
蔺東海客氣地抱拳笑道:“還請柳爺原諒,在下現在的職責,就是保護郡主做任何事,都不會受到别人的幹涉和打攪。”
柳公權面色微變:“你這是什麼意思?”“這不是在下的意思,而是王爺的意思。”蔺東海依舊十分客氣。柳公權面色再變:“這是福王爺的意思?就算郡主作奸犯科,也不容别人幹涉?”
蔺東海點點頭:“就算郡主殺人放火,也輪不到别人來管。”
柳公權雖然對勢大權重的福王爺有所顧忌,卻還不至于怕了一個小小的王爺侍衛長。他貌似随意地擡手推向蔺東海的手臂,嘴裡說道:“老夫決不會動郡主的一根毫毛,蔺老弟不必多慮,我隻是悄悄跟着她罷了。”
柳公權這一推,暗含了高深的擒拿手法。他眼見明珠郡主走遠,已來不及解釋,隻得出手用強。卻見蔺東海手臂一翻化解了柳公權的擒拿手,跟着輕描淡寫地平推一掌:“柳爺見諒,在下揣摩王爺的意思,恐怕是跟蹤也不行。”
二人雙掌相接,身子都不由一晃。蔺東海若無其事地笑道:“上次在下還欠着柳爺一個人情,難得今日在些巧遇,就由在下做東,請柳爺喝上一杯如何?”
柳公權在心中暗處吃驚,雖然早知道蔺東海武功高強,卻沒想到竟比自己還要略勝一籌。看來今日隻得放手,他心中氣惱,面上卻若無其事地哈哈一笑:“既然蔺老弟相邀,老夫豈能拒絕?就不知王爺為何會下這樣的命令,難道不怕郡主闖下大禍?”
“咱們做下人的,隻知道嚴格依王爺的手谕行事,哪敢有半點質疑?”蔺東海說着挽起柳公權的手就走,“我知道前面不遠有家酒肆,那是的米酒為本地一絕。咱們定要不醉不歸!”
柳公權就這樣被蔺東海半軟半硬地拖走,席間他多方試探蔺東海,想知道福王爺縱容明珠的真實意圖,卻始終不得其解。如今被南宮放質疑,心知這等牽涉的機密,萬不能洩漏,所以隻得對南宮放道:“老夫這樣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必再問。”
南宮放見柳公權神情淡漠,心知再問也不會有結果,他隻得歎了口氣,無奈道:“好吧,我決不再提這事。現在又有個機會,希望您老不會再失手了。”
柳公權眉梢一跳:“什麼機會?”
南宮放微微一笑:“我一直在暗中監視着我大哥,昨日有人給他送來一封信,他今日就動身去了金陵。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多半是要去見公子襄。可惜給他送信的那家夥是個老江湖,我的人竟然沒有盯住。”
柳公權有些驚訝地望着南宮放,微微點頭道:“南宮豪也算有點兒能耐,可惜偏偏有你這樣一個詭計多端的兄弟,這實在是他的不幸。”
南宮放對柳公權的稱贊坦然笑納:“這事我實在不便自己出面,再說金陵也非我南宮家的地頭,所以要勞煩柳爺出馬。我大哥的行蹤對我來說已不是秘密,柳爺知道怎麼做了?”
柳公權一掃淡漠慵懶,眼中閃出興奮的微光,如獵犬聞到獵物的味道般倏然跳起:“老夫這就去金陵,隻要你大哥是去見公子襄,他就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南宮放欣然道:“有柳爺出馬,這次必能手到擒來。不過為保萬無一失,在下也會悄悄趕去金陵,在暗中接應柳爺。”
柳公權心知自從上次失手,南宮放對自己已有些不放心,他也沒表示異議,與南宮放一擊掌,慨然道:“好!有三公子助我,公子襄不露面則罷,隻要他一露面,就别想再脫身!”
金陵蘇家後花園内,蘇家大公子蘇鳴玉像往常那樣,又在涼亭中望着天空發呆。門房蘇伯匆匆而入,對他道:“門外有個京城來的富家公子,姓去,自稱是您的故交,想要求見公子。”
“雲公子?”蘇鳴玉突然一躍而起,一掃往日的頹廢,興沖沖地奔了出去。老門房有些驚訝地望着那個一晃而逝的背影,他很少看到大公子會如此失态。
蘇鳴玉徑直來到門外,一見門外等候的那人,立刻高興地挽起他就走:“果然是你!你來得正好,定要陪我一醉!”
雲襄臉上泛起發自内心的微笑:“小弟冒昧拜訪,是有事相求,還望蘇兄相助。”
“什麼事先喝了酒再說!”蘇鳴玉興沖沖地将雲襄拉進後院,高聲對丫環吩咐,“快讓廚下準備幾個小菜,送到涼亭中來,我要在這涼亭中賞花飲酒,款待貴客。”說完又轉向雲襄,“你啥時候又成了京城來的貴公子了?還打扮得像模像樣的?”
雲襄笑道:“這事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咱們邊喝邊聊。”
不多時丫環便送來酒菜,二人臨風對飲,俱感暢快。少時酒過三巡,蘇鳴玉終于忍不住道:“說吧,什麼事我能效勞?”
雲襄道:“我想請公子為我引見南宮瑞。”
蘇鳴玉有些意外:“你見他做什麼?”
“我想買他的牧馬山莊。”雲襄沉吟道,“我一介白丁,若沒有公子引見,連南宮瑞的面都見不到。”
蘇鳴玉有些疑惑地望着雲襄:“牧馬山莊不久前發生了重大變故,早已聲名掃地,再沒有人會去那裡玩了,你買它做甚?”
“若不是它聲名掃地,我也買不起。”雲襄苦澀一笑,臉上泛起一絲傷感,“它對我有着非同尋常的意義,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我都要将他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