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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男頻 武俠仙俠 淩天冥劍

第五百七十章 小師叔最從容

淩天冥劍 潇騰 6792 2023-04-12 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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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舟船頭,站着一大一小。

  青衫,背劍。

  那個小的,腰間刀劍錯,行山杖,竹箱,小鬥笠。

  家當多,也是一種大快樂下的小煩憂。

  劉重潤站在龍舟頂樓,俯瞰渡船一樓甲闆,龍舟駕馭需要人手,她便與落魄山談妥了一樁新買賣,劉重潤找了幾位跟随自己搬遷到熬魚背修行的祖師堂嫡傳弟子,傳授她們龍舟運轉之法,不是長遠之計,但是卻可以讓珠钗島修士更快融入骊珠福地群山。

  這是劉重潤那一夜院中散步,深思熟慮後做出的選擇。

  劉重潤徹底想明白了,與其因為自己的别扭心态,連累珠钗島修士陷入不尴不尬的處境,還不如學那落魄山大管家朱斂,幹脆就不要臉點。

  陳平安在與裴錢閑聊北俱蘆洲的遊曆見聞,說到了那邊有個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修道天才,叫林素,位居北俱蘆洲年輕十人之首,聽說隻要他出手,那麼就意味着他已經赢了。

  裴錢聽說過後,覺得那家夥有點花頭啊。可惜這次師父遊曆了那麼久的北俱蘆洲,那家夥都沒能有幸見着自己師父一面,真是那林素的人生一大憾事,估摸着這會兒已經悔得腸子打結了吧,也不怪他林素沒眼力勁兒,師父到底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

  陳平安自然不知道裴錢那顆漿糊小腦袋,在瞎想些什麼。

  對于北俱蘆洲的年輕十人,不算太陌生,十人當中,齊景龍是朋友,最要好的那種。

  在鬼域谷寶鏡山跟隐藏了身份的楊凝真見過面,與“書生”楊凝性更是打過交道,一路上勾心鬥角,相互算計。

  通過鏡花水月,在雲上城那邊觀戰砥砺山,見過野修黃希與武夫繡娘的一場生死厮殺。

  陳平安突然說道:“帶着你剛離開藕花福地那會兒,師父不喜歡你,不全是你的錯,也有師父當初不喜歡自己的緣由,藏在裡邊,必須與你說清楚。”

  裴錢咧嘴笑道:“我也不喜歡那會兒的自己啊。”

  陳平安問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裴錢有些心虛,輕聲道:“師父,我在南苑國京城,找過那個當年經常給我帶吃食的小姑娘了,我與她誠心誠意道了謝,更道了歉,我還專程交代過曹晴朗,若是将來那個小姑娘家裡出了事情,讓他幫襯着,當然如果她或是家人做錯了,曹晴朗也就别管了。所以師父可不許翻舊賬啊。”

  陳平安伸手按住裴錢的腦袋,“所有能夠重新翻出來說道說道的陳年舊事,才是真正的解開了心結,你以前做得很錯,但是之後做得好,師父很欣慰。但是一些還有機會翻篇的錯誤,就像那些小竹簡,也該經常拿出來曬曬太陽,看看月亮,用來幫着你自省。”

  陳平安望向渡船遠方,隆冬時節,看樣子要下雪了。

  陳平安感慨道:“道家崇尚自然,依舊得有那麼一句,不修人道,難近天道。”

  裴錢神色認真,一本正經道:“師父句句金口玉言,害得我都想學師父搗鼓出一套刻刀竹簡,專門記錄師父教誨嘞。”

  陳平安一把扯住裴錢的耳朵,氣笑道:“落魄山的溜須拍馬,崔東山朱斂陳靈均幾個加在一起,都不如你!”

  裴錢踮起腳跟,歪着腦袋嗷嗷叫。

  頂樓劉重潤看到這一幕後,有些哭笑不得。

  陳平安趴在欄杆上。

  崔東山在他這邊,喜歡聊山崖書院。

  這個時節,李寶瓶肯定依舊穿着件紅棉襖,她一直是大隋山崖書院最奇怪的學生,甚至沒有之一。以前奇怪,是喜歡翹課,愛問問題,抄書如山,獨來獨往,來去如風。如今奇怪,聽說是李寶瓶變得安安靜靜,沉默寡言,問題也不問了,就隻是看書,還是喜歡逃課,一個人逛蕩大隋京城的大街小巷,最出名的一件事,是書院講課的某位夫子告病,點名李寶瓶代為授業,兩旬過後,老夫子返回課堂,結果發現自己的先生威望不夠用了,學生們的眼神,讓老夫子有些受傷,同時望向那個坐在角落的李寶瓶,又有些得意。

  陳平安當時就有些憂心。

  崔東山卻大笑,說小寶瓶為人傳道授業解惑,沒有半點标新立異,毫無逾越規矩之處。

  林守一,是真正的修道璞玉,硬是靠着一部《雲上琅琅書》,修行路上,一日千裡,在書院又遇上了一位明師傳道,傾囊相授,不過兩人卻沒有師徒之名。聽說林守一如今在大隋山上和官場上,都有了很大的名聲。事實上,專門負責為大骊朝廷尋覓修道胚子的刑部粘杆郎,一位位高權重的侍郎,親自聯系過林守一的父親,隻是林守一的父親,卻推脫掉了,隻說自己就當沒生過這麼個兒子。

  于祿,這些年一直在打熬金身境,前些年破境太快,何況一直略有随波逐流嫌疑的于祿,終于有了些與志向二字沾邊的心氣。

  喜歡釣魚,魚簍也有,不過釣了就放,顯然樂趣隻在釣魚這個過程,對于漁獲大小,于祿并不強求。

  謝謝,一直守着崔東山留下的那棟宅子,潛心修行,捆蛟釘被全部拔除之後,修行路上,可謂勇猛精進,隻是隐藏得很巧妙,深居簡出,書院副山主茅小冬,也會幫着隐藏一二。

  李槐與兩個同窗好友,劉觀,馬濂,三人這些年求學生涯,沒少鬧出幺蛾子,不過往往是劉觀主動背鍋,馬濂幫着收拾爛攤子,也不是李槐不想出力,但是劉觀和馬濂在李槐幫了幾次倒忙後,就打死不願意李槐當英雄好漢了。

  求學問道,李寶瓶當之無愧,是最好的。

  隻說修行,謝謝其實已經走在了最前邊。

  能夠稱得上修行治學兩不誤的,卻是林守一。

  萬事悠哉,修心養性,人生從來無大事,其實一直是于祿的強項,如今于祿在慢慢溫養拳意,循序漸進,一點一滴打熬金身境體魄的底子。

  至于李槐。

  崔東山說這小子走哪哪狗屎,當年得了那頭通靈的白鹿之外,這些年也沒閑着,隻不過李槐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陸陸續續添補家當,或是撿漏買來的古董珍玩,或是去馬濂家裡做客,馬濂随便送給他的一件“破爛”,滿滿當當的一竹箱寶貝,全部擱那兒吃灰,暴殄天物。

  裴錢好奇問道:“師父,怎麼不挂酒壺了?”

  陳平安笑道:“人生就是一壺濁酒,想起一些人事,便在飲酒。”

  裴錢辛苦憋着不說話。

  陳平安笑道:“想說就說吧。”

  裴錢這才竹筒倒豆子,快速說道:“師父是心疼酒水錢吧,師父你瞧瞧,我這兒有錢,銅錢,碎銀子,小金錠兒,好些雪花錢,還有一顆小暑錢!啥都有哩,師父都拿去吧!”

  陳平安轉過頭,看着高高舉起錢袋子的裴錢,陳平安笑了,按住那顆小腦袋,晃了晃,“留着自己花去,師父又不是真沒錢。”

  裴錢哀歎一聲,悻悻然收起桂姨贈送給她的那隻錢袋子,小心翼翼收入袖中,陪着師父一起眺望雲海,好大的棉花糖唉。

  師徒二人到了大隋京城,大街小巷,積雪厚重。

  裴錢故意揀選路旁沒有被清掃的積雪,踩在上邊,咯吱作響,一腳一個腳印。

  山崖書院看門的老人,認出了陳平安,笑道:“陳平安,幾年不見,又去了哪些地方?”

  

  陳平安行了一禮,一旁裴錢趕緊颠了颠小竹箱,跟着照做,他從袖中摸出譜牒遞去,老人接過手一瞧,笑了,“好家夥,上次是桐葉洲,這次是北俱蘆洲,下次是哪兒,該輪到中土神洲了?”

  陳平安笑道:“沒機會沉下心來讀書,就隻能靠多走了。”

  老人點點頭,轉頭看着那個裴錢,“小丫頭怎麼不那麼黑炭了?個兒也高了,是在家鄉學塾待着的關系?”

  裴錢眉開眼笑,使勁點頭道:“老先生學問真大,看人真準,茅山主真應該讓老先生去當學堂教書的夫子,那以後山崖書院還了得,還不得今兒蹦出個賢人,明天多出個君子啊?”

  老人爽朗大笑,問道:“跟陳平安學的?”

  裴錢啞口無聲,這個問題,不好應付啊。

  陳平安微笑着一闆栗砸在裴錢腦袋上。

  裴錢覺得以後再來山崖書院,與這位看門的老先生還是少說話為妙。

  老先生瞧着歲數挺大,可做事說話忒不老道了,一看就是沒闖蕩過江湖的讀書人。

  熟門熟路地進了書院,兩人先在客舍那邊落腳,結果陳平安帶的東西少,沒什麼好放在屋子裡邊的,裴錢是不舍得放下任何物件,小竹箱是給山崖書院看的,,行山杖是要給寶瓶姐姐看的,至于腰間刀劍錯,當然是給那三個江湖小喽啰長見識的。一樣都不能缺了。

  陳平安讓裴錢先去李寶瓶學舍,自己去了茅小冬那邊。

  腰間懸挂一把戒尺的高大老人,站在門口,笑問道:“竟然已經金身境了?”

  陳平安點頭道:“在北俱蘆洲獅子峰那邊破的六境瓶頸。”

  茅小冬有些幸災樂禍,“李槐他父親,沒少出力吧?”

  陳平安苦笑道:“還好。”

  到了書房,兩人落座,茅小冬開門見山道:“這些年,讀過哪些書,我要考校考校你,看看有沒有光顧着修行,擱置了修身的學問。”

  陳平安先從咫尺物當中取出一摞書籍,疊放在膝蓋上,然後報了一大串書名,方才拿出來的一些書籍,正是當初崔東山從山崖書院借走的,讀完了,當然得還給書院。不過落魄山那邊,已經照着書名,都買了兩套,一套珍藏

  起來,一套陳平安會做勾畫圈點、旁白批注,就放在了竹樓一樓桌上。

  茅小冬皺眉道:“這麼雜?”

  陳平安點頭道:“心關難過,有些時候,以往百試不爽的一技之長,好像無法過關,最後發現,不是傍身立身的學問不好,不夠用,而是自己學得淺了。”

  茅小冬緩緩舒展眉頭,“很好,那我就無需考校了。”

  陳平安問了些李寶瓶他們這些年求學生涯的近況,茅小冬簡明扼要說了些,陳平安聽得出來,大體上還是滿意的。不過陳平安也聽出了一些好似家中長輩對自己晚輩的小牢騷,以及某些言外之意,例如李寶瓶的性子,得改改,不然太悶着了,沒小時候那會兒可愛喽。林守一修行太過順遂,就怕哪天幹脆棄了書籍,去山上當神仙了。于祿對于儒家聖賢文章,讀得透,但其實内心深處,不如他對法家那麼認可和推崇,談不上什麼壞事。謝謝對于學問一事,從來無所求,這就不太好了,太過專注于修道破開瓶頸一事,幾乎晝夜修行不懈怠,哪怕在學堂,心思依舊在修行上,好像要将前些年自認揮霍掉的光陰,都彌補回來,欲速則不達,很容易積攢諸多隐患,今日修行一味求快,就會是來年修行停滞不前的症結所在。

  對于李槐,反而是茅小冬最感到放心的一個,說這小子不錯。

  陳平安伸手輕輕放在書上,坦誠道:“茅先生教書育人,有文聖老先生的風範。”

  茅小冬擺擺手,感慨道:“差了何止十萬八千裡。”

  陳平安笑着捧書起身,準備放下書就離開,茅小冬起身卻沒有收下那些書籍,“拿走吧,書院藏書樓那邊,我會自己掏錢買書補上,這些書,就當是我為落魄山祖師堂落成的觀禮了。”

  陳平安沒有拒絕,收入咫尺物當中。

  在陳平安走後,茅小冬伸手扒拉了一下嘴角,不讓自己笑得太過分。

  這大冬天的,有些言語,頗為暖人心啊。

  陳平安一路行去,到了李寶瓶學舍那邊,瞧見了正仰頭與李寶瓶雀躍言語的裴錢。

  沒了那個小字的姑娘,穿着本來隻會讓女子很有鄉土味的紅棉襖,給她穿在身上,便沒有半點俗氣了。

  她身材修長,下巴尖尖,神色恬淡,隻是臉上的笑意,依舊熟悉,一雙依舊漂亮的眼眸,除了會說話,好像也會藏事情了。

  見着了陳平安,李寶瓶快步走去,欲言又止。

  陳平安有些傷感,笑道:“怎麼都不喊小師叔了。”

  當年那個圓圓臉大眼睛的小姑娘,怎麼就一下子長這麼大了?

  李寶瓶蓦然而笑,大聲喊道:“小師叔!”

  總算又變回當年那個小姑娘了。

  陳平安說道:“有些事情,不用想太多,更不用擔心會給小師叔惹麻煩,沒有什麼麻煩。”

  李寶瓶神采奕奕。

  陳平安便提議去客舍那邊坐坐,裴錢有些疑惑,師父怎的舍近求遠,寶瓶姐姐的學舍不就在眼前嗎?

  李寶瓶卻沒有說什麼,雙手十指交錯,繞在身後,她在陳平安前邊倒退而走,問道:“小師叔,知道咱們多少天沒有見面了嗎?”

  陳平安笑道:“好些年了。”

  裴錢大聲報出一個準确數字。

  這個她最擅長。

  背書,認路,記事情。

  到了客舍那邊,裴錢說去喊李槐過來,陳平安笑着點頭,不過讓裴錢直接帶着李槐去謝謝那邊,那兒地方大。

  裴錢一路飛奔,通風報信。

  李寶瓶輕聲問道:“小師叔,有酒嗎?”

  陳平安愣了一下,“你要喝酒?”

  李寶瓶笑眯起眼,輕輕點頭,“會偷偷摸摸,稍微喝點兒。”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取出一壺董水井釀造的糯米酒釀,倒了兩小碗,“酒不是不可以喝,但一定要少喝。”

  李寶瓶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是家鄉味兒。”

  陳平安小口喝着酒,與李寶瓶說了在北俱蘆洲青蒿國,見到了她大哥。

  李寶瓶聽完後,雙手捧着白碗,點頭道:“跟大哥書信往來,可麻煩,我要是寫了一封信,需要先從書院寄到家裡,再讓爺爺幫着跨洲寄往一處仙家山頭,再送往青蒿國那條洞仙街。”

  陳平安問道:“在書院求學,不開心?”

  李寶瓶搖搖頭,一臉茫然道:“沒有不開心啊。小師叔,是茅山主說了什麼嗎?”

  陳平安笑道:“茅山主覺得你在書院不愛說話,有些擔心。”

  李寶瓶疑惑道:“從小到大,我就愛自個兒耍啊,又不是到了書院才這樣的。隻是覺得沒什麼好聊的,就不聊呗。”

  一個人下水抓螃蟹,一個人奔跑在大街小巷看門神,一個人在福祿街青石闆地面上跳格子,一個人在桃葉巷那邊等着桃花開,一個人去老瓷山那邊挑選瓷片,從來都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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