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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男頻 武俠仙俠 淩天冥劍

第九百五十二章 文聖一脈

淩天冥劍 潇騰 4885 2023-04-12 00:16

  處州的州城,與龍泉郡的郡城,治所同在一城,自然要比那三江彙流之地的紅燭鎮,更加繁華。

  一位錦衣玉食的婦人,返鄉之後,經過這些年的養尊處優,氣度雍容,若是隻看面容,撇開眼角的魚尾紋,瞧着也就三十來歲的模樣,稱贊她一句半老徐娘,半點不昧良心。如果不是知根知底的人,都要誤以為她是福祿街那邊出身的豪門女子。

  宅子裡邊鋪設有地龍,腳邊哪裡需要火盆,就連手上的炭籠都可以省了。

  早年從書簡湖青峽島返回家鄉,她就直接在州城這邊買了好些宅子,事實證明,當年咬咬牙的一擲千金,非但沒有打水漂,反而獲利頗豐,光是每年那些鋪子的租金,就是一大筆銀子的入賬。當然,她早就瞧不上那些金銀了,神仙錢才是錢。

  這些年,婦人去槐黃縣城的宅子,多是清明祭祖,才回泥瓶巷那邊坐一會兒。

  她所有的心思,還是在新家這邊,比如宅院内,凡事立起一個體統來,得有尊卑高下之分,才算治家有方。

  州城裡邊有那山上的仙家客棧,她會讓府上管家,定期去那邊購買山水邸報。

  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畢竟花的都是神仙錢,但是婦人沒有半點心疼,一來想要打聽關于中土神洲、尤其是白帝城的消息,再者可以彰顯自家的高門身份。

  屋内,婦人拉着幾個丫鬟聊家常,圍爐夜坐,溫了一壺糯米酒釀,各自小酌,花幾上邊,擺滿了各色碎嘴吃食。

  一位體态豐腴的大丫鬟,低頭抿了口酒釀,嫣然笑道:“夫人,以少爺的修行資質,再加上少年那個白帝城嫡傳身份,将來回了家鄉,開宗立派都不難哩。”

  當年婦人從青峽島橫波府那邊帶了幾位貼身婢女,她們在這邊也算入鄉随俗了,今天跟着夫人,一起貼春聯,燒香請門神,請竈神等,夫人家鄉這邊,講究多,隻是熟能生巧,年複一年,她們也就習慣了。就像明天是正月初一,還要跟着夫人去風涼山那邊的山神廟燒香,剛搬來州城這邊,夫人還會想着除夕夜就動身,趕個早,好燒新年的頭爐香,甚至還想要夜宿寺廟,可是自打上次顧璨回鄉,與夫人聊過一場,夫人就不刻意去争頭香了,說我家顧璨講了,按照佛門裡邊的講究,所謂的頭香,就是兩種說法,一種是誠心實意,心香一瓣,不管是在寺廟還是在家裡,哪兒燒香都是一樣的,再一種就是虔誠向佛,那麼每次敬香,都是自己在燒頭香,不用與人争。

  婦人笑道:“小璨隻是鄭城主的嫡傳弟子之一,白帝城就算創建下宗,按照邸報上邊寫的,多半也是在那扶搖洲,不會來咱們寶瓶洲的。”

  這些年,通過那座仙家客棧的山上邸報,婦人知曉了許多天下事,而且那座客棧的邸報,據說比州城隍廟還要來路寬泛呢。

  婦人突然神色惋惜道:“隻是苦了你們,誰能料到書簡湖那邊會冒出個真境宗,你們要是當年沒有跟着我來這邊,指不定今兒就已經是宗門裡邊的譜牒神仙了,出門在外,都要被稱呼一聲仙子的,哪像現在,隻能窩在這麼個巴掌大小的宅子裡邊,給我一個婦道人家當什麼丫鬟。”

  婦人曉得她們這些修道之人,在那有個宗字頭的仙府,在那金玉譜牒上邊記名,稱得上是件祖墳冒煙的事了。

  原本府上有兩個禁忌,一個是書簡湖,一個是姓陳的賬房先生。

  一地一人,都不能聊。

  不曾想今夜夫人竟然主動聊起了書簡湖。

  屋内兩位貼身婢女,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訝,相對身材消瘦的那位婢女,立即笑道:“夫人這話說得不對。”

  婦人笑眯眯問道:“說說看,怎麼就不對了?”

  婢女正色道:“當年湊近看,是夫人親手将我們帶出了火坑,如今長遠來看,比起在那真境宗當個混日子的外門弟子,又有什麼出息呢,但是跟在夫人身邊,少爺可是天底下最孝順的人了,以後會差了咱們幾個的造化?少爺洪福齊天,是那一等一的天之驕子,都不談少爺的師父鄭城主,隻說那師姑韓俏色,就是一位仙人,還有身為琉璃閣主人小師叔柳道醇,以及師兄傅噤,更是位大劍仙,他們哪個不是頂天的山上人物?他們随便一個,莅臨寶瓶洲,别說是真境宗,就是去那神诰宗,見着了祁天君,也一樣要互稱一聲道友,再當那座上賓哩。”

  關于顧璨去白帝城修行一事,府上知曉真相的,除了婦人,就隻有她們幾個貼身婢女了。

  這是一番真心話。

  隻是她沒說全。

  顧璨的大道成就高低,隻是一方面,她們幾個,誰不怕那顧璨?怕那書簡湖的混世魔王,她們簡直就是怕到了骨子裡。

  說來奇怪,等到顧璨長大,好似變成了一個儒家書生,上次返回家鄉,再見到顧璨,哪怕顧璨神色溫和,她們反而更怕了,愈發心驚膽戰。

  如果說青峽島截江真君劉志茂的弟子顧璨,是一個随時随地都有可能暴起殺人的小瘋子,是個天生的野修。

  那麼後來的青年顧璨,好像就變成了一個城府深重、心思叵測的人,哪怕面對面站着,仿佛永遠不知道顧璨心裡在想什麼。

  走出書簡湖的顧璨,無論是境界、心性還是手段,都與年齡嚴重不符。

  離鄉之前,顧璨曾經私底下将她們幾個喊到一起,非但沒有端架子,再沒有絲毫年少時的那種跋扈氣焰,反而和顔悅色,與她們客客氣氣說話,與她們約法三章,賞罰分明,甚至允許她們犯錯一兩次。但是要求她們每年都需要飛劍傳信白帝城,至于信上寫什麼内容,都随她們,哪怕隻是求教一些修行關隘的難題,都沒有任何問題。而且這筆山上書信的開銷,由他來出,隻是叮囑她們關于這件事,就不要與他娘親說了。

  最後顧璨與她們笑道,與你們聊了些掏心窩子的話,不要不當回事。

  雙方約法三章,其中一條,就是不許她們在娘親那邊煽風點火,将原本一件小事,變成需要驚動郡守府或是大骊朝廷的麻煩事,不許她們在外主動惹事,但是如果是别人招惹她們,不管對方是誰,有什麼背景,隻要是她們在理,那就也不用怕事,他顧璨自會兜底,因為她們如今算是半個自家人了。

  最後顧璨還起身,與她們抱拳緻謝,說是以後娘親的衣食住行,就有勞幾位多多費心了。

  婦人聽過那位婢女神色誠摯的言語,樂不可支,笑着從盤中撚起一塊糕點,輕輕遞過去,“我家小璨從小就能吃苦,如今隻是把苦日子熬出頭了,沒你說得那麼誇張。”

  是啊,原本好像沒有個盡頭的苦日子,竟然真的被他們娘倆給一天一天熬過去了。

  想到這裡,婦人紅了眼眶,從袖中摸出一塊帕巾,擦拭眼角淚水。

  兩位婢女連忙安慰幾句。

  婦人笑着擺擺手,“就隻是憶苦思甜,反正過去的都過去了。”

  這些年主動過來找她攀親戚的,多了去。

  其實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貨色,大多是從府上這邊拿點錢,就被打發了事,總之不至于讓那些騙子吃閉門羹。

  免得傳出去不好聽,背地裡嚼舌頭,說她做人忘本,有了錢就翻臉不認人。

  顧璨上次離家之前,與相依為命的娘親,娘倆聊了些體己話。

  婦人既欣慰,又心疼,還有幾分陌生。

  欣慰的是兒子真正長大了,能夠挑起一個家的大梁了,同時心疼兒子年紀這麼小,就這麼懂事。

  陌生的是好像這個兒子,跟早年泥瓶巷和之後青峽島的兒子,變得不太一樣,準确說來是太不一樣了。

  那次閑聊,顧璨與娘親說了些書本以外的道理,那會兒身穿儒衫的年輕人,還開玩笑說一句,這些都是他從家門口巷子裡邊,從地上撿起來的言語。

  “隻有窮過,才知道身邊人,幾乎都是鬼。”

  “可隻要等到人闊起來了,哪怕是走夜路,别說瞧見的人,就算路上遇到的鬼,都是好鬼了。”

  “但是人可以變成鬼,鬼絕對不會變成人。”

  “娘親,如今咱們家裡有錢了,以後隻會更不缺錢,那就别太節省了,對宅子裡邊的下人們,規矩必須清晰且重,一定不能有半點含糊,不能一開心了,就對所有外人格外好,一個心情不好,就對身邊人亂生氣。時間久了,摸清楚脈絡的下人,就會小看娘親了,所以娘親一定不能是‘自己’處理家務,要讓‘規矩’來。”

  “但是家規之外,娘親可以對他們客氣些,這裡邊有兩種施恩,一種是錢,是最實在的,還有通過銀錢衍生而出那些位置,身份,頭銜。一種是虛的,是娘親你作為一家之主,與他們日常相處的幾句言語,甚至是一個眼神。任何一種,都無法收買人心,隻能是兩者都有,再加上規矩和家法,我們這個家,才能長長久久,安安穩穩。”

  “當然,娘親要是心裡邊憋着一口氣,覺得過了太多年的苦日子,好不容易才辛苦熬出頭了,憑什麼就要對他們好,那也是無妨的,如果娘親覺得我說的有道理,願意真心實意對他們好,把他們當人看,不把他們當下人看,那是最好不過了。退一萬步說,有兒子在,哪怕不在家鄉和娘親身邊,他們也絕對不敢造次,但是我希望娘親保證一件事,将來家裡誰犯了錯,我,或是是我讓人出手處置此人的時候,娘親一定不能唱反調。”

  “我們什麼都知道了,偏要如何,那是一個人活得很自由,但是我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還偏要如何,就會白吃苦。”

  “說到底,如何處世,與如何為人,是兩回事。”

  “我覺得,如果有一個人,能夠一輩子不害人,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純粹的好人,從無害人之心。還有一種,是真正的強者,因為他們根本不用害人,就可以活得很好。我希望娘親能夠善待前者,敬畏後者。”

  婦人當時隻是安靜聽着兒子說話。

  顧璨用一種雲淡風輕的語氣,說着一些她都聽得懂的道理。

  兒子長大啦,都會教她為人處世呢。

  婦人回過神,打趣道:“你們倆有沒有相中的對象?”

  兩位婢女相視一笑,都搖頭說沒有。

  每逢初一十五,風雨無阻,婦人都會去那座香火鼎盛的風涼山祠廟,燒香許願,保佑兒子在外邊,修行順遂,心想事成。

  而且每次到了山腳那邊,婦人就會停下馬車,徒步登山,求個心誠則靈。

  之所以常去風涼山燒香,除了與州城宅子離着近,婦人還有一點自己的小心思。

  遙想當年,在泥瓶巷那邊,實在是聽多了教人傷心傷肺的“風涼話”。

  婦人喃喃道:“她要是能夠見着今天的光景,該有多高興啊。”

  書簡湖青峽島。

  山門口處,一間屋子鎖着門,隔壁屋子裡邊,亮着燈火,亮如白晝。

  是來這邊守夜的曾掖和馬笃宜,幾乎每年都是如此,也沒點意外。

  曾掖這小子自從登上青峽島,就開始走大運了,也難怪念舊,這樣的一塊“龍興之地”,是得多走動。

  至于那個叫馬笃宜的小姑娘,她是鬼物,這些年披了一張張狐皮符箓,好像喜歡經常買些胭脂水粉,犒勞自己。

  劉志茂雙手負後,走來山門牌坊這邊,卻沒有去屋子裡邊落座,隻是瞥了眼那邊的春聯和福字。

  好像是青峽島二等供奉,朱弦府那個馱飯人出身的鬼修,與他的門房紅酥一起張貼的。

  劉志茂徑直走向渡口,一陣清風拂過,身邊出現了位不速之客。

  劉志茂轉頭笑道:“宗主這麼有閑情逸緻。”

  渡口一旁老者點點頭,“當真想好了?不再考慮考慮?就不想着下次你做客宮柳島,這句話換成我來說?”

  劉老成,如今真境宗的宗主,也是寶瓶洲第一位跻身上五境的山澤野修。

  言下之意,是如果答應他的那件事,劉志茂就是真境宗曆史上的第四任宗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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