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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男頻 武俠仙俠 淩天冥劍

第七百八十四章 議事

淩天冥劍 潇騰 12256 2023-04-12 00:16

  老秀才轉頭埋怨那倆傻子,“杵那兒幹啥,還不快來見一見你們的小師弟!”

  老秀才依舊一手攥着關門弟子的胳膊,舍不得放開。

  左右和劉十六快步走到先生身邊。

  劉十六與那小師弟微笑點頭,總算見着一面了。

  陳平安立即作揖道:“見過君倩師兄。”

  這位頭次見面的師兄,在落魄山那邊,幫着掙了一大筆金精銅錢。

  左右闆着臉說道:“能耐不小。”

  陳平安起身後,看了眼先生。

  老秀才跳起來就是一巴掌打在左右腦袋上,“你這當師兄的,怎麼跟小師弟說話呢,都會陰陽怪氣了,誰教你的,啊?!”

  左右紋絲不動,猶豫了一下,說道:“一半是真心話。”

  老秀才發現自己那個關門弟子,還是有些委屈,立即就朝左右嚷嚷道:“另一半呢,給你吃掉啦,有本事就吐出來!說啊,先生一定主持公道,絕不偏袒誰……”

  左右隻得違心說道:“那就都是真心話。”

  劉十六對此秉持一個宗旨,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跟我沒關系。

  左右和陳平安師兄弟兩個,真要打起來,自己再勸架不遲。

  誰都無法想象,其實文聖一脈,師兄弟幾個裡邊,脾氣最好的,是左右。

  所以挨打挨罵最多的,也一直是左右。

  當然左右除了在先生這邊,也絕不是什麼打不還手罵不還嘴就是了。

  師門之内,還稍微好點,隻要出了文聖一脈,練劍之後的左右,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個左右,沒吃過虧。

  符箓于玄門下嫡傳,龍虎山天師府裡邊的黃紫貴人,白帝城韓俏色的嫡傳,都有運道不濟的劍仙胚子。

  陳平安作揖道:“見過左師兄。”

  左右微微皺眉,隻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不跟陳平安計較。

  先生學生,四人落座。

  陳平安瞥了眼桌上棋局,“先生肯定指點過兩位師兄。”

  老秀才笑得合不攏嘴,瞅瞅,什麼是見微知著,什麼是得意弟子,這就是了!

  左右氣不打一處來。

  劉十六突然有些明白落魄山風氣的源頭所在了。

  奇了怪哉,照理說先生也沒太多親傳學問給小師弟,雙方相處時間極短,小師弟怎麼就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老秀才這會兒就像眼中隻有陳平安,說道:“先生在這邊每天抓瞎,委實是脫不開身,沒法子去找你。”

  陳平安站起身,再次作揖不起。

  老秀才歎了口氣,站起身,輕輕拍了拍陳平安的手臂,輕聲道:“别這樣,不然先生要更加愧疚了。坐下聊,趕緊的。”

  劉十六瞥了眼左右,果然臉色好了些。

  劉十六再稍稍轉移視線,望向那個青衫背劍的年輕人,正襟危坐,挺直腰杆,雙拳緊握,放在膝上。

  有一雙會讓人記憶深刻的眼眸,清澈明亮,就像落魄山的溪澗流水,就沒有去不了的地方。

  老秀才說道:“左右,君倩,說說你們的事情,别等着小師弟問你們。”

  劉十六就大緻聊了些重返浩然天下後的境遇,去落魄山,問拳于天,之後南下老龍城,再去了桐葉洲,在一處福地收了個嫡傳弟子,最後去了趟蠻荒天下,到了那座劍氣長城,剛好與師兄左右重逢,就一起來到中土文廟。

  約莫半炷香功夫,陳平安豎耳聆聽,期間隻是詳細詢問了兩事,桐葉洲的鎮妖樓,以及那個君倩師兄的那位開山大弟子。

  輪到左右,則話語不多,就一句話,“離開浩然天下後,在天外與人厮殺,都沒死。”

  陳平安小聲問道:“蕭愻如今身在何處?”

  左右說道:“被砍到了青冥天下。”

  陳平安無言以對。

  那位劍氣長城上任隐官的蕭愻,是十四境,劍修。

  即便蕭愻的十四境,不是劍修追求的合道人和,那也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十四境。

  而十四境修士的厲害,陳平安剛剛在夜航船那邊領教過。

  在師兄左右嘴裡,與一位十四境劍修的捉對厮殺,好像就是相互換劍的事情,各砍各的,砍死為止……

  一時間陳平安有些後悔,因為記起了當年在劍氣長城的練劍過程。

  左右說道:“曹晴朗治學嚴謹,心思澄澈。裴錢習武勤勉,沒有浪費她的天賦。兩人都很尊師重道。你收取的兩位學生弟子,都不錯。”

  言下之意,學生的先生,弟子的師父,就未必“不錯”了?

  陳平安取出一壺壺酒水,給先生和師兄們一一遞過去。

  老秀才揭了泥封,雙手捧住酒壺,仰頭喝了一小口,笑眯起眼,輕輕點頭,才一小口酒水,老人便有些陶醉醺醺然。

  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君子之學如蛻,幡然遷之。

  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君子不恤年之将衰,而憂志之有倦。

  眼前三位弟子,都讓先生隻覺得自身學問淺薄,沒什麼可教的了。

  甚至一個一個都太好,連先生叮囑他們要照顧好自己,都顯得有些多餘。

  一條文脈衰落之際,被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痛苦。

  左右劍術是高,才情也高,卻受限于自身性情。

  君倩其實學問不差,脾氣也好,适合傳道授業解惑,卻終究受限于那個異類身份。

  到最後,有些擔子就落在了年紀最小的陳平安肩頭上。

  陳平安突然說道:“上次先生離開後,左師兄也沒帶朋友去酒鋪照顧生意。”

  破罐子破摔,先生在,誰怕誰。

  左右黑着臉。

  劉十六朝那小師弟豎起大拇指。

  老秀才說道:“左右啊。”

  左右立即說道:“是學生忘記了。”

  老秀才又問:“那你有沒有忘記自己還有個小師弟啊?”

  左右默不作聲。

  老秀才說道:“如果先生沒有記錯,你師弟在劍氣長城那邊,就你這麼個師兄可以依靠啊,都說一個師兄等于半個長輩,看來是先生說話不管用了。”

  左右隻得說道:“教過小師弟劍術,求學一事,我也有留心過。”

  老秀才說道:“聽口氣,很委屈啊。”

  左右搖頭道:“沒有。是做師兄的,職責所在。”

  一輩子都沒喜歡過喝酒的左右開始喝酒。

  陳平安說道:“先生,聽說桐葉洲有個叫于心的姑娘,好像跟師兄關系蠻好的,這位姑娘極有擔當,當年冒着很大風險,也要飛劍傳信玉圭宗祖師堂。”

  老秀才笑逐顔開,“曉得,曉得,先生是見過她的,是個好姑娘,确實好,一看就是個心善的女子,你這榆木疙瘩的左師兄,還真就未必配得上了。”

  左右說道:“配不上就好。”

  既然不敢反駁先生,就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陳平安剛要開口說話,左右已經斜眼過來。

  陳平安隻得閉嘴,不去錦上添花。

  老秀才拎着酒壺,緩緩起身,笑道:“先生有點事要忙,你們三個聊着。”

  學生們沒來的時候,老人會埋怨文廟議事怎麼那麼着急開,拖延幾天又何妨。等到三個學生都到了功德林,老人又開始埋怨議事這麼大一事,急什麼,多籌備幾天更好。

  至于老秀才要忙什麼,當然是忙着去跟老朋友們談心去了。

  聊一聊學生左右的練劍資質平平,這不在天外也沒能斬殺那位十四境劍修不是?傻大個在寶瓶洲天幕處的出拳,毛毛雨了,沒啥可多說的。當然更要問一問那些老夥計,你們知不知道先前是誰來了功德林啊,比那符箓于玄重返文廟,還要多開一道禁制?順便問一問今年中土神洲是什麼年份,再換算一下寶瓶洲的大骊年号,才能知道我那關門弟子今兒是幾歲了……

  三人跟着老人起身。

  左右輕聲道:“先生。”

  老秀才疑惑道:“做啥子?”

  左右沒有說話,隻是有些内疚和傷感。

  

  老秀才哈哈大笑,這個矮小老人,踮起腳尖,正了正這位弟子的衣衫領口,安慰道:“先生隻是個教書匠,又不是喊打喊殺的人,境界修為,打架本事什麼的,那也叫事?事不難無以知君子,無日不在是。”

  左右點頭。

  老秀才突然喊道:“君倩啊。”

  劉十六立即恭敬道:“學生在。”

  老秀才看了眼這個傻大個,搖搖頭,歎息不已。

  劉十六疑惑道:“先生?”

  老秀才伸手指了指左右和陳平安,痛心疾首道:“君倩啊,你看看你,都不用說你小師弟了,哪怕是左右,那也是有好些姑娘喜歡的,隻是他不喜歡别人罷了,你呢,啊?怎麼回事,愧不愧疚,難不難為情?”

  劉十六撓撓頭。

  左右呵呵一笑,說道:“要說女人緣,比起師弟,我差遠了,當年在劍氣長城,就有很多女子專程跑去酒鋪。如果這種事也分境界的話,我和君倩是資質極差的下五境修士,師弟早就是飛升境,隻差沒有合道十四境了吧。”

  劉十六恍然道:“原來如此,難怪難怪。”

  陳平安保持微笑。

  “你們倆懂個屁。”

  老秀才拍了拍關門弟子的袖子,一臉贊賞道:“亂花叢中立得定,才是英雄真豪傑。”

  陳平安無奈道:“沒先生說得那麼誇張。”

  老秀才說道:“有的。怎麼沒有!”

  陳平安堅持道:“真沒有。”

  老秀才撫須而笑,“好好好,就當沒有。”

  劉十六看了眼那個小師弟。

  總有種錯覺,一個人身上,有兩個人的模樣。

  左右和劉十六兩個當師兄的,心有靈犀,對視一眼,各自輕輕點頭。

  這個小師弟,既然這麼讓先生滿意,那麼練劍練拳,就不能懈怠了。

  老秀才大搖大擺離去,兩隻袖子甩得飛起。

  穗山大神,找那傻大個唠唠嗑去,是得好好唠唠。

  墨家第四代钜子,好像也到了。

  沒有功名的董老夫子,以及還是沒有功名的伏老兒,你說你們瞎忙個啥,咱們好好聊聊。

  于玄。

  老秀才覺得都應該拜訪一遍,不能失了禮數。

  自己畢竟是這座功德林的扛把子,怎麼都該盡一盡地主之誼。

  至于怎麼聊天,都打好了腹稿,與那穗山傻大個,就聊當年那個随便一劍劈開穗山禁制的少年,你這都不見一見?

  墨家一脈的辯學,極妙。可惜我那關門弟子,已經是咱文聖一脈的關門弟子了,不然當你們墨家的第五代钜子,不敢說綽綽有餘這種話,說是勉強勝任,絕不過分,當然了,若是可以兼任钜子,我老秀才什麼肚量,半點不介意。文廟那邊,好商量啊。我跟老頭子和禮聖啥交情,你不知道?

  與那于老兒,就更有的聊了。

  金甲洲那個不到三十歲才九境武夫的小姑娘,叫鄭錢對吧?

  巧了,是我徒孫兒!哈哈,更巧了,那個能夠讓文廟連開數道禁制的年輕人,就是鄭錢的師父,我的關門弟子。

  老人回頭看了一眼。

  左右。君倩。陳平安。

  老人很自豪,隻是很快就轉過頭,好像不敢多看一眼。

  老人就是有些心疼,他們怎麼就成了自己的學生。

  ————

  一條三層樓船航行在河面上,相較于問津渡那些仙家渡船,樓船并不顯眼,而且速度不快,渡船主人顯然是掐準了時辰,奔着文廟議事去的,與屁大事沒有、卻早早趕到那邊蹭吃蹭喝的芹藻、嚴格之流,大不一樣。

  三騎緩行岸邊,阿良瞧見了那條規規矩矩走河道的渡船,再加上那股子熟悉氣息,頓時心中了然,扶了扶鬥笠,屁股一扭,就站在了馬背上,扯開嗓子喊道:“丁哥丁哥!這邊這邊!”

  那條樓船稍稍靠近岸邊,船頭很快出現了十數位神仙中人,其實原本有些人是不願意露面的,不曾想那鬥笠漢子的視線遊曳而過,一個不落,将老朋友們都給照顧到了,隻得呼朋喚友,求個有難同當,一同走出船艙屋舍。

  好似被衆星拱月的居中一人,是個五短身材的漢子,貌不驚人,身邊卻站着兩位姿容絕美的侍女,略施淡妝,就是國色。

  漢子腰間懸佩一把樣式普通的秋水雁翎刀,也沒什麼氣勢可言,就跟一個不起眼的雜役,卻大搖大擺站在一堆王公貴胄當中。

  李槐對這些山上證道求長生的奇人異士,興緻缺缺,反正自個兒高攀不起,熱臉貼冷屁股,沒啥意思。所以更多注意力,還是在那條渡船上邊,水中竟是一條白龍和一條墨蛟在拖曳樓船,兩條神異之物,緩緩探出頭顱,竟是半點水花都無,這一幕吓了李槐一大跳,不過很快釋然,多半是那符箓手段。

  李槐低頭看了眼屁股底下走馬符幻化而成的駿馬,再瞧瞧人家的仙府氣派。

  人比人氣死人,跟在阿良身邊混,确實寒酸了些。如果不是好兄弟,真就不遭這罪了。按照李槐的一貫作風,與其打腫臉充胖子,還不如幹脆破罐子破摔,老老實實徒步遠遊得了,當年跟陳平安一起遠遊求學,不就是腳上草鞋一雙,書箱裡放幾雙,也沒給誰瞧不起。

  阿良與李槐說道:“愣着做什麼,喊丁哥!是我好兄弟,不就是你的好哥們?”

  李槐又不傻,側過身,對着樓船那邊抱拳行禮道:“丁前輩。”

  這次李槐幹脆就沒有自報身份。免得還沒走江湖,名聲就已經爛大街。

  漢子身邊那兩位侍女神色古怪。

  佩刀漢子不以為意。

  這位中土神洲最山巅的修道之士,化名郭藕汀,道号幽明,一宗之主。

  真名,隻有文廟知曉。

  他隻是對那位黃衣老者,多看了幾眼。

  浩然天下有這麼一号山巅修士?

  郭藕汀也未多想什麼,隻當是如今的天時,好似驚蟄時分,歲數極老的山野逸民,層出不窮,身份各異,根腳難覓。

  阿良使勁招手道:“雲妃妹妹,梅菉妹妹,幾年沒見,愈發清瘦了,看得阿良哥哥好生心疼。”

  三騎停下馬蹄,樓船也跟着停下。

  阿良蹲在馬背上,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身邊的李槐,“丁哥,我身邊這後生,姓李名槐,少年英才,年紀不大,學識不輸元雱,拳法不輸純青,圍棋不輸傅噤,象棋不輸許白……”

  阿良趕緊補了一句,“其實我認得他,他不認識我,尚未斬雞頭燒黃紙,金蘭簿上寫名字。”

  李槐臉色僵硬。等到沒了外人在場,必有重謝。

  岸邊馬背上的嫩道人,幽幽歎息一聲。自家公子,真是福緣深厚,别人需要打生打死才能掙着一點名氣,李槐大爺不費吹灰之力就有了。

  郭藕汀微微一笑,當是記住了那個“年少才高”的儒生李槐。

  這位飛升境大修士,對那阿良知根知底,就要告辭離去,千萬不能給阿良半點順杆子往上爬的機會。要是給阿良登了船,後果不堪設想。能夠被郭藕汀記住的那一小撮浩然天下大修士,無論是誰,再如何的性情詭谲、行事乖張,終究有迹可循,能夠揣度幾分,但是眼前這位鬥笠漢子,永遠不知道他下一句話會說什麼,下一件事會做什麼。

  比如白帝城那位魔道巨擘,遇見了,隻要不聊他的師父,都好說。

  郭藕汀一直不覺得柳七是最被低估的修士,他始終堅信鄭居中才是。

  又比如那個左右,孤傲至極,難以親近,那麼隻要别去主動招惹他,就不會有任何麻煩。

  但是那個身為聖人後裔的讀書人,行走江湖連姓氏都舍了不要的劍客,真是什麼勾當都幹得出來。

  阿良大笑着擺手道:“算了,不用盛情邀請我們登船同行,我要與好兄弟一起騎馬遊覽。”

  郭藕汀有些意外,阿良何時轉性了?山上修士,見機不妙,找台階下,誰都會。可這個狗日的,從來隻會找台階上。

  渡船再緩行水中,速度依舊遠超走馬符的三騎,很快就将阿良三個遠遠抛在身後。

  嫩道人見李槐一頭霧水,幫着一語道破天機,“是那鐵樹山的郭藕汀。”

  李槐咂舌不已,乖乖,是那個号稱一刀劈斷黃泉路的幽明老祖?!

  中土神洲十人之一,同樣是飛升境大妖。鐵樹山,是浩然大宗。如果說白帝城是天下野修的心中聖地,那麼這位幽明道主的鐵樹山,就讓所有山澤精怪心神往之。

  嫩道人一聲喟然長歎,同樣的異類出身,隻不過一個在浩然天下混得風生水起,開宗立派,受萬人敬仰,一個在十萬大山裡邊每天趴着看門,在鳥不拉屎的地方,受那窩囊氣。

  李槐回過神,又給阿良坑了一把,用行山杖戳那阿良,怒道:“汀,不念丁!丁你大爺的丁!”

  阿良一邊躲避行山杖,一邊摳鼻子,“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你看那藕丁兄不也答應了?換成一般人,喊破嗓子都攔不住那條‘淋漓’渡船。”

  李槐收起行山杖,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總覺得那條船煞氣有點重,阿良,是我的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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