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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男頻 武俠仙俠 淩天冥劍

第八百七十三章 刻字

淩天冥劍 潇騰 6673 2023-04-12 00:16

  陳平安站在那根将兩輪明月牽線搭橋的蛛絲上,後撤一步,身形筆直墜落,去追那頭主動撤離戰場的遠古大妖。

  同時伸手一扯,将那根主人來不及收走的蛛絲收入袖中,反正有陸沉在,無後患之憂。

  陳平安瞥了眼大門那邊,一門之隔,就是青冥天下了,那邊道氣沛然,氣象萬千,似乎陸陸續續聚集起來一大撥的山巅道士。

  白澤跟禮聖這對曾經并肩作戰、且極其投緣的萬年好友,結果萬年之後,等到各自出手,皆毫不留情,為了那一輪即将搬徙出蠻荒天下的明月,一個攔阻四位劍修聯袂拖月,一個就攔阻白澤的攔阻,雙方打得天時大亂。

  雙方萬年之前就已都是十四境大修士,又各自因為心中大道,主動選擇放棄跻身十五境。

  一尊白衣法相,古意蒼茫,一尊儒衫法相,浩然正氣。

  禮聖儒衫上的每一條經緯絲線,就是一條浩然天下的“規矩。”

  而細看之下,那“白澤法相”是由無數個妖族真名聚攏而成。

  故而雙方每一次法相崩碎,都是一場名副其實的天翻地覆,大道之争。

  陸沉好不容易才找準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從袖中撚出一頁道書,念念有詞,随後丢擲一張紫氣萦繞的自創符箓,通過那道銜接兩座天下的大門,去往白玉京,給二師兄報喜,趕緊領着白玉京修士過來接引那輪明月,早早落袋為安,再立即關上大門,不然白澤一個發狠,直接将戰場換到青冥天下,再一拳打碎那輪明月,後果不堪設想。

  以白澤的境界修為,哪怕是在青冥天下,師兄餘鬥即便身穿法衣、手提仙劍,注定無法将其留下,一來禮聖到了青冥天下,大道壓勝之重,無法想象,甚至要比至聖先師去往青冥天下還要誇張,再者陸沉最清楚師兄的脾氣,是絕對不願意與誰聯手對敵的,尤其是白澤的合道方式,重傷不重傷的,沒兩樣,隻要被白澤返回蠻荒天下,以白澤的真身堅韌程度,加上白澤對天下衆多道法的了解深度,相信很快就會恢複戰力。

  畢竟不是誰都能夠指點绯妃水法的。

  那個從月宮廢墟地底深處長眠中醒來的枯瘦老人,在下墜途中,僅是幾個呼吸功夫,就已經變成中年男子的容貌,并且還處于類似道家返璞歸真的玄妙狀态,不出意外,相信它很快就會易容為年輕姿态,而這種變化,并非障眼法使然,是一種不可阻擋的大道顯化。

  這位飛升境巅峰大妖,筆直一線,墜向大地。

  不曾想被那個頭戴蓮花冠的家夥跟上了。

  大妖手持長劍,繞在背後,心弦微動,隻是迅速權衡一番利弊,還是放棄遞劍砍人的沖動。

  雙方間隔不過十數丈,兩道劍氣虹光一同直直撞向蠻荒大地,動靜之大,如雷鳴震動。

  大妖以蠻荒古語問道:“就不幫幫那位小夫子?”

  不料那個人族修士,竟是以無比純熟的蠻荒古語微笑道:“你不也沒幫白先生?”

  已是青年模樣的那頭巅峰大妖,略微驚訝,“難道是我看走眼了,你其實不是人族?”

  一個年紀輕輕的人族修士,誰會吃飽了撐着,跑去鑽研蠻荒古語?

  再者這個修士身上,确實存在着一絲虛無缥缈的熟悉氣息。

  見那人笑着不說話,這頭遠古大妖問道:“跟着我做什麼?”

  那人倒是實誠,“看能不能趁着你境界不穩,還沒有真正重返巅峰,找機會做掉你。”

  一網挂虛空,百億殺氣生。

  最适宜那些占據地利的戰場,隻要在地底深處事先打造出一座老巢,隻需“妨礙小蟲飛”,對于自投羅網的人族中、下五境修士,和類似大骊鐵騎的山下兵馬而言,這頭飛升境大妖,簡直就是最可怕的陣師。

  更何況這頭遠古大妖,還是一位承載着某條甚至數條遠古劍道的巅峰劍修。

  大妖啞然失笑。

  如今的年輕修士,一個個的,境界都這麼高,脾氣都這麼差,說話都這麼直接嗎?

  眼前這位劍修,相較于先前幾個,隻說年齡一事,還要古怪,人身小天地的山河氣象,以“周歲”年齡計算,明明不到五十歲,可如果按照光陰長河塑造出的某種年輪來算,眼前劍修,年紀依舊不大,但好歹約莫有個三百歲的修道歲月了,隻是偶爾又顯露出四五千歲的道齡。

  看着那個雙手籠袖的年輕劍修,大妖冷笑道:“别在這兒詐我,你要真有能耐,有五成把握,早就出劍了。”

  陳平安微笑道:“那就試試看?”

  大妖沒來由想起他的那個道侶,那小娘們,出劍真狠。

  還是别試試看了。

  沒必要。

  真正的緣由,還是那厮有意無意瞥了眼地面,好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一旦他雙腳觸及地面,就是結陣一座天地,天空地面,遍張羅網。

  在自己的天地之内,再喊幾個幫手,打個十四境修士,哪怕勝算不大,也要剝掉對方一層皮,比如與托月山知會一聲……

  他娘的,托月山怎麼沒了?

  難道浩然天下已經打到了托月山?

  環顧四周,看那人族的排兵布陣,根本不像啊。

  這頭大妖瞬間心涼了一截,迅速權衡利弊一番,還是先歸攏昔年麾下那六洞妖魔精怪,吃飽喝足過後,恢複巅峰,才跟人問劍,更為穩妥。就是不知道萬年之後,那幫徒子徒孫們,有無在蠻荒天下開枝散葉。

  怎麼自己這次被白澤喚醒之後,這麼多意外?還有完沒完了?

  這頭大妖神色頗為無奈,愈發下定決心,得拗着性子,收一收脾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直截了當道:“說吧,怎麼才肯各走一邊。”

  臉面一事,真不算什麼。

  當年術法如雨落人間,大地之上,無論妖族人族,唯有得大機緣者,得以登山修行。

  而它其實相較于白澤、初升這撥妖族修士,算是修行晚輩了,而且資質一般,因為練劍一事,是它與一位至高存在,匍匐在地,磕頭苦苦求來的。

  陸沉察覺到陳平安的心境變化,不得不提醒道:“你可别真打起來,禮聖在這邊跟白澤打架,比較吃虧的。”

  陳平安心聲道:“有數。”

  陸沉松了口氣。

  陳平安笑道:“我看你手裡那把劍還不錯。”

  先前一輪皓彩的精粹月色,被這頭巅峰大妖以秘法凝為一把長劍。

  大妖繞後持劍之手,抖了個劍花,月光流溢,“早說,送你就是了。”

  陳平安從袖中探出一手,不是去接劍,而是将背後那把夜遊握在手中。

  大妖點點頭,有點意思。

  之後雙方便是傾力出劍,對砍一劍。

  各自身形後退十數裡,大妖手中長劍瞬間崩碎,化作一大片濃郁月光,月色如水銀一般濃稠。

  大妖身形消散,大地之上蓦然出現一個巨坑,從明月廢墟重返人間的那位妖族“年輕劍修”微微屈膝,挺直腰杆,擡頭望向那個并未追殺自己的人族劍修,似乎要好好記住那張臉龐。

  陳平安一揮袖子,将那些月色收入囊中。

  劍光一閃,去往劍氣長城遺址。

  當陳平安雙腳踩踏在城頭之上,陸沉一個後仰,躺在蓮花道場之内,這位白玉京三掌教如釋重負,貧道終于不用提心吊膽了。

  何止是度日如年,簡直是一天之内做完了千年事。

  賀绶從天幕處落下身形,依舊遵循規矩,懸在城頭之外,雙腳不落地,老夫子小心翼翼取出那把古老神兵,都隻敢将其虛握,而根本不敢攥住那把狹刀,賀绶輕輕推給那位風塵仆仆重返城頭的年輕隐官,“這把刀,是老大劍仙一劍斬殺神靈‘行刑者’後遺落的兵刃,老大劍仙讓我将此刀轉交給你,算是你與甯劍仙的成親賀禮。”

  陸沉在那頂道冠内的蓮花道場,伸長脖子,瞪大眼睛,仔細端詳那把傳說中的兵刃,這可是當之無愧的“神兵”,比起什麼後世的有靈仙兵,品秩還要高出一籌,無需煉化,隻要能夠讓這類兵器認主,就可以獲得一種甚至是數種遠古神通。

  賀绶提醒道:“隐官要小心些,此刃極難掌控。”

  從化外天魔那邊換來的狹刀斬勘,曾是斬龍台行刑之物。

  隔着一座劍氣長城的城牆,兩刃相鄰,君臣有别。

  那尊遠古高位神靈,行刑者現世之時曾言,有幸見此鋒刃者即不幸。

  陳平安點點頭,仍是毫不猶豫伸手握住無鞘長刀的刀柄,沒有半點異樣,十分溫順。

  老夫子賀绶頗為慚愧,這把神靈鋒刃,先前被陳清都握在手中,沒有半點桀骜,也就罷了,不料年輕隐官接過手,還是這般……輕巧。

  要知道這段暫時代管這把兵刃的時間,光是為了鎮壓那份粹然神性引發的諸多異樣,就讓賀绶頗為吃力。

  陸沉心中歎息一聲。

  不單單陳平安是某個一的緣故,還因為年輕隐官是一位止境武夫,以及一份玄之又玄的大道相契。

  整個青冥天下,辛苦收集,四處搜刮,不光是從那些光陰長河裡邊的破碎秘境撈取,甚至是大修士遠遊天外,以星辰作為渡口,移星換鬥,總計才十八件神兵遺物,其中又隻有兩件,可與陸沉眼中此物品秩持平,一件在白玉京碧雲樓,已經被封存數千年,是一副甲胄,相傳是披甲者身上那件甲胄的三件赝品之一。

  而這三件赝品,又衍生出了後世兵家鑄造的三種兵家甲丸,經緯甲,金烏甲和神人甘露甲,而甘露甲當時一口氣鑄造了八件“祖宗”的開山之作,其中那件破碎不堪、禁制重重的“西嶽”,被陳平安從靈芝齋撿漏,其餘分别是佛國,花苞,山鬼,水仙,霞光,彩衣,雲海,不過大半都已銷毀。

  當年陸沉本來打算将那副甲胄從碧雲樓那邊偷出來,送給小師弟,但是沒能得逞,被樓主攔阻,再與師兄餘鬥告了一記刁狀。

  餘鬥倒不是心疼這件重寶,而是認為那個小師弟,如今境界太低,暫時根本無法駕馭這件重寶,至少得是跻身仙人,才能抵消掉那份神性餘韻。

  另外一件神兵,流落在白玉京之外,也就是那個脾氣極差的十四境老婆姨手中,使得那位女冠獲得了一種“鑄造者”神通,使得她能夠單憑一己之力,就鍛造出半仙兵、甚至是仙兵。

  之外的十六件神兵,都不是十二尊高位神靈持有之物,品秩就要遜色一籌了,其中一把,就是歲除宮吳霜降的狹刀斬勘,結果一路輾轉,到了劍氣長城,又被陳平安獲得。

  而這類神兵,又有個古怪之處,純粹武夫用起來,就會十分順手,幾乎沒什麼後遺症,反觀練氣士手握至寶,就要小心再小心了,即便被修道之人煉化成功,還是容易造反,青冥天下,曆史上這類慘事發生過十數起,修士道心被浸染,潛移默化,渾然不覺,都會性情大變。

  最慘烈的一次,是一位好像走火入魔的飛升境大修士,差點憑借手中神兵,打破天外天屏障,捅破天,還是白玉京大掌教親自出手,才補上那個天大窟窿,而且攔下那位仗劍遠遊、打算砍掉那位修士頭顱的師弟餘鬥,親自将那位差點釀成大錯的修士領回白玉京,跟随他修道數百年,最終恢複正常道心,甚至還擔任了白玉京一城之主。

  而這位白玉京道官,就是上任神霄城城主,也正是那位坐鎮劍氣長城天幕的道家聖人。

  所以每一件神兵的去向以及每次現世,白玉京那邊都會時刻關注。

  陳平安突然以心聲問道:“當年那件倒懸山靈芝齋賣不出去的的甘露甲,是故意讓我撿漏的?誰的手筆,道老二?不太像,是鄒子?”

  陸沉端坐在道場内,單手掐訣,擺出一副沉吟不語狀。

  陳平安立即了然,就是這個成天吃飽了撐着沒事幹的家夥。

  取出狹刀斬勘,加上那把“行刑”,陳平安将兩把狹刀疊放懸佩腰間。

  蹲下身,陳平安輕輕取出那兩隻酒壺,兩壇骨灰,一手一隻,懸在城頭之外,酒壺貼着牆壁,輕輕一磕,兩壺皆碎,随風飄散。

  還鄉了。

  沉默許久,陳平安站起身,主動與賀绶笑道:“賀夫子隻管落地城頭好了,此次遠遊蠻荒腹地的具體路線,我們劍氣長城這邊,還需要跟文廟這邊報備錄檔。”

  賀绶笑着點頭,虧得這位文聖的關門弟子善解人意,不然自己還真開不了這個口,以坐鎮此地的陪祀聖賢身份,與五位劍修詢問事宜,當然在理,卻未必合情。可陳平安既然願意以年輕隐官的身份主動提及,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賀绶立即喊來了一位儒家君子,兩人一起落在城頭上,後者與年輕隐官作揖緻謝。

  陳平安開門見山道:“我們此行,先後去了蠻荒天下的白花城,名為‘龍泓’的古戰場遺址,大嶽青山。雲紋王朝玉版城,春澗山,仙簪城。酒泉宗,曳落河,托月山。總計九處。”

  陳平安擡起頭,“如果加上明月‘皓彩’,就是十個地方了。”

  那位儒家君子早已取出筆墨紙,将那些地址一一記錄在冊,越聽越心神震撼。除了春澗山相對陌生之外,其餘地點,這位君子都再熟悉不過。

  尤其是仙簪城,曳落河,托月山……讓這位君子震驚之餘,更覺得荒誕不已,若非眼前此人,正是劍氣長城的末代隐官,他都要忍不住出言質疑真假了,不是他不願意相信,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讓人不敢相信。

  白花城,一座蠻荒宗字頭山門,宗門覆滅,除了仙人境宗主以折損陰神的跌境代價,勉強逃出生天,其餘一位上五境掌律和地仙妖族修士,皆死。

  之後的那處龍泓古戰場,被劍光一掃而空。

  不過陳平安也沒忘記提了一嘴,這兩地的具體戰功,文廟事後仍需詢問齊廷濟他們。

  賀老夫子盤腿而坐,眯眼撫須而笑,痛快痛快。

  隐官陳平安,甯姚,齊廷濟,陸芝,刑官豪素。

  當這五位劍氣長城劍修,聯袂遠遊,便是如此長驅直入,勢不可擋。

  之後年輕隐官說到了将那座号稱天下最高城的仙簪城,打成兩截,打碎祖師堂。

  聽到這裡,賀绶哈哈大笑。

  那位負責提筆記錄的君子愣在當場,以至于一時間都不敢落筆,不得不開口詢問道:“隐官,仙簪城被打成兩截了?我能不能問句題外話,怎麼打斷的?”

  陳平安盤腿而坐,原本雙拳虛握,輕輕擱放在膝蓋上,這會兒便笑着擡了擡雙手。

  那位儒家君子便懂了。

  “現任城主飛升城老修士玄圃已經斃命。”

  陳平安說道:“被刑官豪素斬殺。”

  這頭飛升境大妖,真身是一條上古玄蛇,甚至連一顆妖丹都得以保全。

  一般能夠做到這種地步的捉對厮殺,隻有雙方實力懸殊的碾殺之局,一方将其瞬殺,例如飛劍瞬斬。

  這樁戰功,陳平安按照約定,讓給了刑官豪素,記在對方名下,幫助豪素将功贖罪,完成與中土文廟的約定,得以遠遊青冥天下,從此獲得自由身。

  對于陳平安來說,豪素去往青冥天下,終究頂着一個末代刑官的頭銜,是好事,晏溟、董畫符這撥遠遊劍修,暫時境界不高,尤其是在跻身上五境之前,需要有個自家人的前輩護道。

  再者豪素此人最為念舊,不然也不會對家鄉那座“靈爽福地”,心生執念,好像此生練劍,隻為尋仇。

  陳平安補了一句,“回頭刑官就會将玄圃真身連同妖丹一并交給文廟,交由文廟勘驗此事。”

  賀绶啧啧稱奇道:“好個刑官,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為我浩然立下一樁天大戰功了。有機會的話,老夫還要與豪素誠心道個歉。先前得知此人斬落南光照的頭顱,這其實沒什麼,以怨報怨而已,老夫當時隻是覺得一個劍氣長城的刑官,在那場戰事中半劍不出,連個妖族出身的老聾兒都不如,倒是回了浩然才開始鬥狠逞兇,實在是當不起‘刑官’頭銜。所以當時我曾與禮聖建言,将這犯禁的豪素往功德林一丢,剛好與劉叉有個伴,一個負責釣魚,一個生火煮飯,不是神仙道侶勝似神仙道侶嘛。現在看來,是老夫誤會豪素了。”

  陳平安瞥了眼那輪越來越靠近大門的明月,說道:“豪素未必會親手給出玄圃真身,可能會讓齊宗主轉交,還希望文廟這邊通融一二。”

  賀绶點頭道:“這些都是小事了。我這邊就可以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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