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前。

　　曹家封地，祠堂内。

　　曹月瑩恭恭敬敬地上完了香，凝視着曾經家主曹明的牌位，不由自主地輕歎一聲。

　　“叔父，若你泉下有知，見了如今的曹家，怕是能氣活過來吧……”

　　自言自語中，她回憶起了最近的荒唐事。

　　三月前，當朝尚書、執掌曹家十年之久的曹明因病去世。此後，他的哥哥曹峰憑借着資曆和輩分，掌控了曹家的大權。

　　雖然同為曹月瑩的叔父，但是這個曹峰卻與曹明性子截然相反。

　　或許是為了報償十年來被親弟弟壓一頭的郁悶，他自掌權第一天起，就不斷地推翻前任的戰略。

　　過去的曹家，盡管也同其他世家一樣上下都充斥着奢靡之風，但整體上還是會養精蓄銳，悶聲發财，盡可能平衡與朝廷和其他世家的關系，以圖平穩度過亂世。

　　而在曹峰的帶領下，曹家卻鋒芒畢露，在朝堂上充當各方鬥争時的急先鋒，在地方上，與野心越來越明顯的王家走得很近，甚至隐隐有投靠之勢。

　　同時他在封地内大手大腳的撒币，加劇了族内的享樂風氣，又屢屢出兵，征讨四方有嫌隙的勢力，迅速消耗着曹明積攢下的龐大家财……

　　其實，曹月瑩倒不是說讨厭積極進取的戰略。

　　但在她看來，這位曹峰叔父之所以對外勾結王家，對内縱容奢靡，隻是因為其上位不久，想要讨好各方，穩固自己在族内的地位罷了。

　　要隻是動機不純，倒還好說，可是曹大小姐還發現，這位叔父的眼光很差，幾次主動出擊，要麼優柔寡斷錯失機會，要麼從一開始目标就選錯了，白白消耗力量……

　　“三小姐？”

　　聽見了熟悉的嗓音，曹月瑩止住了思索，回過頭，朝拿掃帚的老仆微笑道：“辛苦你了，喬叔。”

　　“不辛苦不辛苦。”

　　喬姓老仆咧開沒剩幾顆牙的嘴，躬身道：“能在這裡繼續陪着老爺，我已經很滿足了，隻是……”

　　他說到一半，面露哀色：“三小姐，最近家裡有很多不好的傳言……”

　　“喬叔，有些事，你心裡想想就好，不要在别人面前說出來。”

　　“……是，小姐。”

　　曹月瑩囑咐完，離開祠堂，回到宅院中。

　　路上，她看見有修士押着幾隻被鎖鍊捆住的、背生羽翼的曼妙女子經過。

　　“鳥妖女奴嗎？”

　　望着面前千金難購的昂貴玩物，曹月瑩秀眉微蹙。

　　對面，有兩個同樣在觀賞鳥妖的華服公子走了過來，跟曹月瑩打招呼道：“表妹/表姐！”

　　曹月瑩眨了眨眼，認出來人正是曹峰的長子曹鐘。而其身旁，則是曾在京城有過數面之緣的王家人王梓惠。

　　嗯，就是在她眼皮底下倒賣軍中物資的那個碩鼠。

　　這兩人，最近走得很近啊……

　　曹月瑩壓下心底的不爽，面色如常地一一見禮。

　　随後曹鐘笑道：“今日天色正好，表妹要不要與我們一起出去打獵？”

　　曹月瑩搖了搖頭，婉拒了這個提議。

　　雙方交錯而過。

　　不一會兒，曹鐘暫時辭别了王梓惠，拜見了父親曹峰。

　　曹峰問：“鐘兒，我那賢侄女可有異動？”

　　“沒有，不過是一如既往的和我保持距離罷了。”

　　曹鐘頗有怨念道：“一臉高傲的模樣，令人厭惡，不就是天賦好點嗎？還以為明叔能繼續護着她嗎？”

　　“不鬧事就好。”

　　曹峰飲下一口茶道：“她昨天來找我，說想要補山原省總兵的缺，到時你就能眼不見心不煩了。”

　　“父親打算答應她？”

　　“還不是你們不争氣！唉，族内隻有她資曆足夠，能讓朝野信服，我有的選嗎？”

　　曹峰歎氣道：“不管怎樣，讓家族内多一名總兵，對我們也是好事。而且她離開後，那些懷念我好弟弟的人也會失去一大助力，清理起來更方便。”

　　“等我們将本家穩定下來，她一個女人，又能翻起來什麼風浪呢？”

　　“爹爹高見……”

　　幾天後。

　　曹月瑩得到了朝廷的文書和官印，帶着一衆門客舊部離開封地，前方西北方的山原省。

　　路上，劉凱偷偷找到她說：

　　“主公，我私底下探過口風了，雖然供奉們保持中立，但大多家将都對新家主的行為很不滿……”

　　“僅僅是不滿可不夠……他們要是還沒下定決心，咱們出頭也沒意義。”

　　“所以主公是打算以退為進？”

　　“我那位叔父可還有很多想法沒有實施呢，我要是不走，他沒辦法放開手腳~”

　　曹月瑩淡淡一笑，似乎兇有成竹道：‘時間拖得越久，支持我的人才會越多，這事，卻是急不得。’

　　……如果李誠在此，一定會吐槽，這是欲使人滅亡，先使人瘋狂的計策。

　　曹月瑩一行人走了好幾天，終于到了山原省。

　　作為北方大省，這裡的前任總兵是在一次出城野戰中，被昔日大将軍的義子馬昌平殺死的——說起來，算是和曹月瑩有同一個仇人了。

　　奈何當初那場南侵之戰後，這些義子們也被朝廷援軍打得損失慘重，打完仗就溜去更北方的草原了，曹月瑩想要報仇也沒辦法。

　　在她進駐府城的當天，巡撫便領着一衆官員出來，親自設宴迎接。

　　回府後，衛通報告說：“此地巡撫乃是曹家主當初的同僚，最近和本家那邊有頗多書信來往……”

　　“所以，他算是半個細作咯？我這叔父還真是不放心我啊。”

　　曹月瑩灑脫一笑，心中有了定計。

　　接下來的日子裡，她将工作都交給手下，自己則專注于在省内各處遊山玩水，當一個空頭總兵。

　　這樣的官在大乾有的是，所以也沒人過問，尤其是山原省巡撫，見此情況後，對曹月瑩更是熱情了，甚至還主動推薦了好幾個山清水秀的寶地。

　　時間一長，省内上下，就都以為曹月瑩是個心無大志、空有修煉天賦的世家子弟。

　　修士嘛，專心追求自身的實力進步，輕視官身也不奇怪。

　　殊不知，曹月瑩每到一處，都有派人暗自收集此地的山川地形，戶數兵力，軍饷發放等信息。深夜時，她也會召集門客，商讨總兵府遺留的、難以解決的雜事。

　　雖然面上玩忽職守，私底下，曹大小姐卻很是盡職盡責。

　　這天，曹月瑩忽然聽說，左近一個叫名茶鎮的地方，有人公然祭拜白色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