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益王家的老爺子姓王,和安水城于府的老爺子一個姓。
王老爺子打出生起就是順風順水,一路富貴,為人樂善好施,****,憑億進人。
無病無痛,身體倍兒棒地活到了八十多歲,安詳離世,絕對稱得上一個喜喪。
王老爺子的兒孫也孝順,打算風風光光地為他辦個喪禮。
喪事喜辦,大開流水席,大肆發錢。
對于這種撒币行為,街坊四鄰自然歡迎之至,都真心誠意地沖着錢上門吊唁。
白布拉出一條通道,道路兩旁站着披麻戴孝的王家後輩,吊唁的人群就從中穿過。
人群中,陳三更跟在劉昭明的身後,凝神細聽,從人們的交談中默默搜集到了這些信息。
既然聽見王家名聲還不錯,陳三更也就願意站在靈堂前,輕輕鞠了一躬,心中暗道一句塵歸塵土歸土,死者安息,一路走好。
在尋常的吊唁流程之外,王家還在靈堂外擺了一溜案幾,幾個賬房先生各自身後放着個大箱子,箱子裡是穿好的一吊吊錢,每個從靈堂轉出來的人都會從這兒過,然後直接領一吊錢,也不用登記也不用畫押,突出一個有錢任性大撒币。
當陳三更走過來,本來提起一吊錢準備遞來的賬房先生猶豫了一下,從身後又取了一吊,将兩吊錢一起遞到了陳三更手裡。
陳三更疑惑道:“不是一吊嗎?”
那個賬房先生看着陳三更的面龐笑着道:“讨個彩頭。”
陳三更猶豫了一下,沒再拒絕。
劉昭明跟在他身後,又一次親眼目睹了這種讓他酸到不行的場面。
不過他一向心兇開闊,心中郁悶一下就過了,對黴運連連,已經算得上窮困潦倒的他而言,放進懷裡沉甸甸的銅錢才是他最牢固的倚靠。
将錢揣進兜裡,陳三更和劉昭明一擡頭,這才發現自己面前是一個空曠的廣場。
廣場中間用白布隔出通道,就是他們剛才走過的地方。
通道兩側已經擺好了一張張桌子,随意一掃少說有幾十桌,仆役們正穿梭其中布置,看起來甚是壯觀。
劉昭明呆呆道:“我記得城裡沒這麼一處大廣場啊?”
“不出意外,這可能是王家家裡的院子。”
陳三更語氣平靜,手卻在微微發抖,目光深處有一絲壓抑的激動和難得的豔羨。
從那個時代過來的靈魂,都對房子這種東西有着莫名的執念。
首府、大城、豪宅、大院之類的字眼可以很輕易地撩動他一向冷靜的神經。
劉昭明自然也知道這是王家的院子,畢竟還沒有過死了人還借别人家裡擺靈堂的,但由于場面太過震撼,以至于他始終不願意相信。
對于許多最底層的無知民衆而言,貧富就是窮人吃窩頭,富人吃白面馍馍;
對稍有見識人而言,貧富就是窮人一頓飯幾文錢,富人一頓飯幾兩銀子;
而像劉昭明這種雖然潦倒,但卻曾在一處著名書院求學,稱得上飽讀詩書的人而言,貧富已經可以被抽象起來,比如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與壓得别人喘不過氣。
但劉昭明真的想不到,這個世界的貧富懸殊竟然有這麼大。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
陳三更輕輕歎了口氣,暫時将悄然浮起的攢錢買房的念頭重新壓回心底最深處。
他雖然進出很多人的房子,甚至憑借自身過人的長處,連很多人未來孩子的房子都可以進得去,但想要自己攢錢買一套房,難度還是不小的。
劉昭明在身後聽見他的感慨,默默在心中反複念了幾遍,眼神越來越亮。
陳三更感慨一番,準備邁步,扭頭看了看還在愣神的劉昭明,“劉兄,想什麼呢?”
劉昭明猛地驚醒,哈哈笑着道:“我在想,像這種家庭,我多吃點不過分吧?”
......
臨近正午,前來吊唁的人還在進進出出,院子裡的流水席已經開席了。
來自天益城各大酒樓的廚子夥計各顯神通,各色菜肴被仆役們用托盤端着,不要錢似的往桌上擺。
菜香酒香彌漫在熱鬧的廣場上,靈堂中的王家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雖然天氣不小,日頭炎熱,但能白吃白喝,還要求那麼多幹啥。
就像隻要不要錢,好些男人便都能将就,反正關了燈都一樣,這就是所謂的一白遮十醜。
劉昭明旁若無人地舉着杯子和陳三更吃喝聊着,陳三更大部分時間都在附和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