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野陳屍,微風徐徐,金縷陽光斜映着開闊的北邦大地。
從空中遙遙望去,像是一顆小小火柴盒,放在了大片的黃土地上。
這日複一日普通的朝陽,似乎對渺小人類發生的争鬥毫不在意,隻顧在薄霧晨霭之中抖擻身子,打着呵欠緩緩升騰。
孤零零的夏邑矗立在空曠中,南邦兵士們一個個撐起身子,看着眼前的不可思議。
若不是成千上萬橫陳遍野的屍體,提示着大戰真實的發生過,幾乎無法相信北夷怎麼會就此退去?
明明,随着天再光亮,今天他們就可以将南北兩部一舉殲滅。
不曾安眠的北王粟陸也在城頭上的栗色大旗緩緩的舒展中,急切的趴在城頭遙遙向往,然後就在城牆上的步道間飛奔起來!
直到氣喘籲籲停下腳步,當即命人趕快趕往南邦大軍所在,把餘下人馬迎進城來。
這一圈城牆上的奔跑,北王粟陸确信整個夏邑周圍都清空了人馬。
四野望去空曠異常,隻有遠遠的樹林逐漸延伸而去,最後漫入森林。
随着“嘎啦啦,轟!”的一聲巨響,西面城門陡然落下,幾名北邦輕騎迅速向南邦部隊接近。
雖然同樣身負重傷,而且多半是内傷,兇口時不時隐痛的粟陸沒有耽誤時間,憑領袖直覺當即下達三項王命:
一者,速速将南王赫胥移至王宮,命巫醫團隊傾力醫治;
二者,發動有生力量,立即至戰場搶收南邦死去兵士腰間的粟米雜糧;
三者,立即分别查勘北夷大帳所在有無存糧,并全速收攏田間、圈所可集回物資。
這邊安排妥當,一邊目送北邦勞力各自奔忙,同時看着南邦剩餘部軍向夏邑移來。
當大隊人馬接近城門時趕緊奔回王宮,粟陸迎候身負重傷的南王赫胥,一圈巫醫呼啦一下就圍了上來。
雖然還能勉強發聲,躺在矮塌上的赫胥下半邊臉全腫了,而且斜歪着,這是明明白白下巴被石錘重擊後錯了位。
身上的硬皮樹甲過于礙事,用石刀割斷麻繩牽連,一個松散,掀開暗紅色的墊底麻衣,赫胥渾身上下的皮膚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黑青瘀紫。
雖然當下看起來北夷大軍全部撤離了,但心有餘悸的北邦人民不敢怠慢,快速而準确的執行着大王的指令。
數萬幸存百姓一邊往嘴裡狂塞粟米,一邊用力扯下一條條腰帶纏在自己身上,不多時就将死去的南邦兵士腰間幹糧都帶了回來。
那邊的田壟幾乎被破壞殆盡,但總算是面積很大有所收獲,根本不管是否發育良好還可繼續種植,直接連根拔起抱在懷中就往城跑。
一般來說,咱們印象裡北方區域,包括甘肅等西北之地,都愛吃肉食,尤其是羊肉。
那麼圈養區的牲口應該在北夷退離的過程中必被帶走,但讓趕到圈養區的人大感疑惑的是,原先大批的牲畜确實被北夷享用了,但竟然還剩下了十幾頭牛羊鹿豬,正抖棱着耳朵安然的踱步。
以北夷大軍的數量不可能吃不完這點牲畜,何況是這麼久的時間?
管他的,有吃的就好!
一時間夏邑城外人頭攢動,餓急了的人民瘋狂的搶奪物資,就往城内送。
跟粟陸比起來,赫胥雖然看起來虛弱,但其實并沒有受到緻命傷,更多的是經過一天一夜的拼力厮殺,身體虛脫了。
反而不時咳嗽的粟陸更應該被人擔心,那結結實實照着後背的猛力一砸,估計肝膽脾肺有些受損。
但無從了解身體内在,也沒有CT的年代,巫醫們和大家一樣,更着重于眼前皮外傷的赫胥。
一番忙碌後疲憊到極點的赫胥在各種藥物的塗塗抹抹中,因為身上沒有了衣物的捆紮而輕松下來,竟然睡着了。
坐在地上看着酣然入睡的赫胥,粟陸拍着扶在胳膊上妻子的手臂,示意自己沒事。
用頭偏了偏詢問,怎麼你不吃東西?
雖然沒有平日裡豐盛,但好歹是百姓們尋回來的吃食,這麼多天雖然貴為王後,你也沒什麼東西吃,不用讓給我了。
就在兩人還在輕聲依存之時,這大半個多月來日日緊繃的神經,而且在缺乏食物以及人民大批失去性命的強壓之下,此時的安甯是我們無法想象的“幸福”時光。
城外的物資在數萬百姓們輪番搶收下已經差不多清空了。
還有些精細者,為了多給城内的老弱婦孺留一口吃的,自己在死去士兵的身旁泥地上摸索着零散灑落的米粒,集一小手心就往嘴裡送。
就在進行着最後的“掃蕩”時,卻聽見一陣人馬嘶鳴聲傳來!
多日的遭遇讓每一個人率先引入驚懼情緒,逃命一般向城門沖去,而後就看見林立招展的暗橙色黃色旗幟出現!
這不是北夷的軍隊,北夷大軍雖然集衆但還處于文明未開化階段,沒有使用旗幟的習慣。
雖然内心還有害怕,但看着從大道不斷出現的巨大人馬伴随踏步隆隆,越來越确信這是華羲族的軍隊。
停下逃命腳步的人們與城牆上的兵衛們一同欣喜起來,狂呼手臂迎接又一隊援軍到來。
沒錯,這是急于到位的西王昆連部八萬一千兵衛。
比其他各王人馬率先抵達夏邑北門外的指定區域,經過查探意外的發現圍城的北夷怎麼不見了?
昆連本還在耐心等待其他各部人馬就位,以及柏皇的“大鼓”指令好一同進擊。
如今在等候中,卻明明白白看見從夏邑湧出人來在萬千橫屍間翻找食物,而且一直失聯的南王赫胥部軍正徐徐前往城内。
愈發感到困惑的昆連終于下令,大軍進城。
就在昆連部還在移動的過程中,西邦兵衛們也都四處張望奇怪北夷怎麼沒了?
但随着接近夏邑城邦,跨過一個個屍體時依舊觸目驚心,這目之所及全是死亡氣息,壓抑無比!
在王宮的北王粟陸得知信息後自顧自的心想,怪不得南王赫胥獨部出現。
看來是因為各邦援軍距離各有不同,所以不是一同抵達,卻一時忘記南邦距離自己最遠卻率先抵達。
這就起身要去迎接。
在龍官的攙扶陪同下,踏出右城門望向北邊,黃色大旗旌旗招展。
因為斜射的陽光刺眼,手搭涼棚下粟陸試圖在大軍中的馬隊上尋找昆連的身影,虛着眼睛看了半天,注意力卻突然被遙遙的森林吸引!
不時一列鳥群叽喳飛起,然後又猶豫的試圖再次落下。
“敗!(不好!)”極驚之下粟陸恍然領悟!
一旁的龍官驚愕的看着大王急切的指向西邦大軍,不斷的說,“即謂!即謂!(趕快去通報!)”
随着西邦大軍接近夏邑,龍官們還沒從語無倫次的粟陸話語中找到答案,遙遙的森林深處陡然響起陣陣牛角呼号!
林子上是滕然而起被突然驚吓出大群飛鳥,遙遙如蚊群般四散紛飛!
不約而同轉回身,昆連騎在馬上扭頭望去,瞬間感覺皿液凝固!
如浪潮般披草人從三個方向狂湧襲來,數倍于自己的力量分别對着西邦大軍的前、中、後直奔而來!
直線距離不過1500米左右,而救城心切昆連并沒有向等候區域左右派出探子。
也想不到在距離自己這麼近的距離中,森林裡北夷大批人馬竟能夠不動聲色的看着自己,直到自己率部來到夏邑城下時才突然出現。
如今西邦大軍全部暴露在曠野之中,沒有任何地理優勢可以借助!
同時,相隔夏邑城門也還有1000米開外距離,這八萬衆大軍絕不可能湧向城門奔命,那可就真成了還未交戰便兵敗如山倒!
隻有一分鐘給自己考慮,面前的人潮以足以讓常人崩潰的壯觀出現,随着接近,可以看見對方一個個面目猙獰,手持巨錘,狂野而來!
再震驚自己也是王,在衆隊官大聲呼喝下昆連驟然醒來,急命全體大軍停下腳步就地迎戰!
随着幾響軍令下達,西邦衆将手中長戟長矛直直伸出!
即便面臨前方是無數鋒利尖刃,奔襲而來的北夷大軍也絲毫沒有減弱速度,在這樣極度的震撼中不少西邦兵士面面相觑緊張到手心出汗,不自覺的向後挪着步子。
根本沒有給你更多的時間思考,三路蠻兵直接砸進了西邦大軍之中,一場皿戰就此開幕!
被龍官們死命架着粟陸在呼喊中被拉回了夏邑,随着城門再次高高吊起,西邦兵士們隻能憑一己之力強扛戰鬥,和昨天的南邦赫胥部一模一樣!
那邊森林中才逐步踏出步子,一邊和衆人嘻嘻笑笑一邊對着新發生的戰鬥指指點點,踏出大軍藏匿的林子,孩汗自得的看着夏邑城外塵揚滾滾,享受着再一次的屠殺情景。
此時他心裡略有輕蔑,心想這華羲族也不過如此,有道是“吃一塹長一智”,怎麼這華羲援軍就是不長記性,還敢一個個來面對我數十萬大軍送死?
孩汗是個有心之人,切不可因為其夷狄身份就看輕了他,畢竟是依托河北山西廣袤土地多年間收服了上千部落的卓越軍事家。
從赫胥部出現始,他就發現無論是當初攻打粟陸部所面臨的軍隊規模,還是身着暗紅披甲的南邦大軍,其戰鬥力不可謂不強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