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又轉回本來的話題,“方才淵真師兄說,地師也是牝女宗的客卿?”
季叔夜點頭道:“準确來說,曾經是,而且時間很早。早到冷夫人還不是牝女宗的宗主,地師也不是地師,還是齊王。早年的時候,我不知地師就是齊王,一直困惑不解,直到地師的身份暴露之後,我才想通了前因後果。”
李玄都的臉色有些古怪,“難道說冷夫人是當年的齊王妃?”
“應該不是。”季叔夜搖頭道:“應該是側妃、情人之流,王妃這個位置太過顯眼,齊王又與世宗、穆宗兩代帝王關系不睦,王妃很容易暴露身份,也很容易被卷入到皇室争鬥之中,若是一個不慎被廢黜圈禁,牝女宗的苦功就付諸東流,所以我推測冷夫人會在一個相對不那麼顯眼的位置。”
李玄都若有所思道:“若是以此推測,起先的時候,冷夫人就像衆多牝女宗弟子一樣,受命潛伏到齊王身旁,伺機而動,利用齊王,卻沒想到齊王轉入江湖之後,步步登高,先是成為陰陽宗的宗主,又成為地師。兩人的關系也逐漸從利用變為合作,最終變成冷夫人完全依附于地師。正因如此,地師才會幫助冷夫人成為牝女宗的宗主。在這個過程中,地師的身份也從牝女宗的大客卿變為牝女宗宗主的道侶、牝女宗的幕後主人。”
季叔夜點頭道:“應該就是這樣了。”
李玄都望向季叔夜,“我越來越好奇,到底是什麼人讓淵真師兄身陷泥潭,又将如此多的牝女宗秘辛告知淵真師兄。”
季叔夜沉默不語。
李玄都盯着季叔夜片刻後,收回視線,“我懂了,泥潭就是女子本身。或者說,不僅僅是淵真師兄一人陷于泥潭,而是你們兩人一同陷入泥潭之中,所以才會陷得如此之深,才會不能自拔。”
季叔夜擡起頭,有些驚訝,有些被人看破心事之後惶恐,“紫……”
他随即搖頭苦笑道:“清平先生不愧是清平先生。”
李玄都輕歎一聲,“若非如此,我實想不出那位女子為何會将如此多秘辛悉數相告,我也想不出萬壽真人會繼續容忍師兄的原因。”
季叔夜神情恍惚,喃喃道:“師父他老人家……是我這個做弟子的不孝。”
李玄都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師父李道虛,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師父會如何做?想到這兒,李玄都忍不住苦笑一聲,不願再深思下去。
李玄都把思緒轉回牝女宗上,此時他已經可以斷定,那位與季叔夜相好的牝女宗弟子已經形同叛出牝女宗,甚至得到了萬壽真人的某種程度認可,所以季叔夜在他提到牝女宗之後,隻是稍作猶豫,就将有關牝女宗的事情向他合盤托出。想來是此事在以前也鬧出過風波,最終的結果是季叔夜、萬壽真人、牝女宗女子三人之間達成了某種妥協,牝女宗的女子叛出牝女宗,季叔夜讓出宗主之位維護師門名譽,萬壽真人認可牝女宗女子的身份和兩人夫妻道侶的關系。
過了好一會兒,季叔夜才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我的道侶是牝女宗的十二位女官之一,女官之間互不知曉對方的身份,不過據她推測,有一位女官去了帝京,有一位女官去了金陵府,還有一位女官去了遼東。”
“遼東嗎?”李玄都挑了下眉頭,認真思量一番,卻是沒什麼頭緒。至于帝京,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中,同時李玄都又擔心起孤身前往帝京的李如是,這麼久沒有消息傳來,不知他是否已經順利見到慕容畫,帝京城中龍盤虎踞、魚龍混雜,實在不是一方善地,認真說起來,李如是的處境未必就比裴玉和蘇憐蓉安全多少。
李玄都的念頭一下子變得紛雜起來,天下兩京十九州,李玄都認為有兩塊頑疾,一塊是“頭顱”所在的帝京,一塊是“腿腳”所在的西北,西北和遼東就像天下的兩條腿,支撐起整個天下,如今遼東還是好腿,西北卻是成了一條病腿,病情一路蔓延至“心髒”所在的中州、江南等地,若是放任不管,終究要釀成大禍。可想要醫治這等頑疾,就要解決西北五宗,無道宗、皂閣宗之流是明面上的病症,而陰陽宗、牝女宗卻是病在腠理,非要剖開表皮才能看到,更有甚至,還要割開皿肉才能看到。想到這兒,李玄都深感自己實力不足,必須要盡快整合道門,借助道門之力才能将其徹底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