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照原定路線,本不用經過石安縣,隻是李玄都臨時起意去了一趟劍秀山,再從劍秀山去往龍門府城,石安縣便成了必經之地。
過了石安縣,便是龍門府城,滿打滿算,就隻剩下一旬左右的路程。
秋日裡黃葉漫天,讓人難免生出幾分惆怅。起先小丫頭還會抓緊時間向李玄都讨教一些修行上的疑惑,後來臨近石安縣的縣城,就開始沉默寡言。小丫頭年紀還小,不懂得掩飾情緒,自從太平客棧被李玄都相救之後,她便将李玄都視為最大的依靠,半父半兄長,如今分别在即,再加上沈霜眉和顔飛卿先後離去,又添幾分離别之意,小丫頭自是難掩失落不舍之情。
李玄都看在眼裡,隻是他也無話好說,隻能順其自然,讓小丫頭自己慢慢适應想開。
到了石安縣,李玄都發現家家客棧都已經客滿,别說住宿,就連一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眼看着天色已經黑下來,幾人還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着,總不能就這麼露宿街頭。
胡良将腰間的“大宗師”摘了下來,橫放于肩膀上,然後雙手又分别搭在刀柄和刀鞘上,慢慢悠悠地說道:“老李,知道人為什麼這麼多嗎?”
李玄都搖了搖頭。
胡良露出一分男人都懂的笑意,“因為馬上就是競選花魁的日子。”
所謂花魁,便是青樓女子中的魁首,就像江湖中人評選坐次,可不是你說你是天下第一那就是天下第一了,得讓天下都認可才行。青樓女子也是如此,不是哪個樓子行院自己評比一番就行,那最多隻能叫“頭牌”,還不能稱之為花魁,要許多家一等行院聯合起來,将各家的“頭牌”們都聚集到一起,從中選出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子,方能以“花魁”二字稱之。
當然,娼門這行當不能與江湖相比,不可能将全天下的娼門女子都彙聚到一處,多是分地點,或是帝京,或是江南,或是中州,如今胡良所說的競選花魁,便是指中州的花魁。
李玄都也不是剛入江湖的雛兒,且不說應酬不應酬,樓子行院也是去過,自然知道胡良所說的意思,問道:“我記得競選花魁應是五六月份才對,最晚也應是中秋節前後,怎麼拖到了現在?”
胡良說道:“好像是‘天樂桃源’那邊出了點狀況,聽說是四月份的時候起了一場大火,燒死不少人,也毀了好些房子,直到現在才算修整完畢,一來二去,每年一度的評選花魁之事,也就拖到了現在。”
李玄都不是聖人,就算不曾沾染風塵女子,該有的好奇也是有的。當年他初到帝京城的時候,就與張白圭一道去過,還有張白月也女扮男裝一起随行,來到那座帝京城最大的行院之後,可謂是談笑皆貴胄,往來無布衣,就算有布衣,也是李玄都這等身懷異術之人。女子無論是何等身份,皆是盛裝打扮,如一朵朵盛開到極緻的嬌豔花朵,那幾日,整個行院張燈結彩,不知喝去多少美酒,不知吟出多少詩篇,也不知花去多少銀錢,通宵達旦,狂歡的氣氛到達頂峰。
在那幾日,最不高興的恐怕就是已經嫁為人婦的女子了。不僅要丢了自家的男人,還要破财,因為這還涉及到評選花魁之事。
具體如何評選花魁,其實也簡單,花魁嘛,不管名氣如何之大,畢竟還是在于九流之中,也是要賺錢的。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江湖人分出高低,打上一架就行,評選花魁卻是不行,所謂各花入各眼,有人喜歡牡丹,有人偏愛秋菊,無法統一,才情也是如此,難分高下,所以評選花魁,便看各路恩客們的手段。你說春波樓的幽碧姑娘最好,那好,你能為幽碧姑娘投上多少太平錢?換成其他珍貴珠寶也行,自有專門請來的師傅估價,這又叫做“纏頭”。
有詩雲:“五陵年少争纏頭,一曲紅绡不知數。”到最後,哪位姑娘收到的“纏頭”最多,那她便是本屆“花魁”。輸了的人也隻能服輸,畢竟是真金白銀的較量,誰也别說誰在背後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