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别院中,蘇雲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神情恍惚。
在床旁坐着兩名年長女子,正是白繡裳和蕭時雨。此時二人都臉色凝重,白繡裳正在為蘇雲媗輸送氣機,蕭時雨則在仔細查看蘇雲媗身上的幾處傷勢。
過了良久,蕭時雨才停下動作,輕聲道:“素衣,可以停下了。”
“素衣”是白繡裳的表字,世人取字,要麼是與名同義,比如說“玄都”和“紫府”,都是說天上白玉京;要麼是引申釋義,比如說“如是”和“雲何”,出自“心通豈複問雲何,印可聊須答如是”一句;還有就是互為反義,白繡裳便是這種情況。
白繡裳的名是“繡裳”,意思是衮衣繡裳,古代天子祭祀時所穿的繡有龍的禮服,形容衣着華麗奢華,也借指廟堂諸公。而她的表字“素衣”出自“歸來應被青山笑,可惜緇塵染素衣。”意思是白色衣服,也借指清白操守。所以白繡裳的名字很有意思,名中有出入廟堂、匡扶天子之志向,表字卻又言明心志,哪怕身在廟堂,也要有清白操守,不同流合污。
如今知道這個“表字”的人已經不多,秦清算一個,蕭時雨也算一個。
白繡裳停止輸送氣機,問道:“情況如何?”
蕭時雨歎息一聲,“萬幸,性命無礙,也無礙境界修為,不會重蹈顔玄機的覆轍。”
在正道各宗之中,有兩人精通救人之術,一個是妙真宗的萬壽真人,另一個就是玄女宗的蕭時雨。萬壽真人靠的是丹藥,蕭時雨憑借的是功法。
蕭時雨在破功而無望天人造化境之後,就開始潛心鑽研“素女經”。古時“素女經”其實是一部男女陰陽之學,與玄女宗守身如玉的規矩相差十萬八千裡,既有房中術,又包含有岐黃之術,後來被一位玄女宗祖師去蕪存菁,将其中的男女房中術全部删減,隻剩下強健體魄和治病救人之法。據說還有一卷“玄女經”,與“素女經”互補,隻是已經失傳。因為“素女經”本就不要求什麼守身如玉,甚至還要男女陰陽調和,所以對于蕭時雨來說,是玄女六經中最合适的功法。
雖說秦素也會“素女經”,但是修煉時日尚短,所學太多,研究不深,還停留在修煉體魄的階段,與救人相差甚遠。這也是當初石無月給秦素推薦“素女經”的緣故,她知道秦素是要嫁人的,若是修煉了“玉女經”等功法,待到嫁人之後就是白白破功,倒不如直接修煉沒有守身要求的“素女經”。
在石無月從玉牢中逃走之後,蕭時雨無望得到“姹女功”,她再無其他想法,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可遇不可求的“玄女經”上面,希望憑借“素女經”和“玄女經”,讓自己氣從斷處生。隻是“玄女經”一直沒有線索,她隻能一味苦修“素女經”,不知不覺間,“素女經”已經被她修煉到了大成的地步,比之秦素不知高出多少,雖然距離圓滿還差着一步,可治病救人已經足夠。
白繡裳聞言後稍稍松了一口氣,她是個無兒無女的人,早就将兩個弟子視如己出,如今女婿剛剛遭遇不測,女兒再有個什麼閃失,且不說日後的慈航宗交到誰的手中,就是個人情感,她也萬萬不能接受。如今聞聽蘇雲媗無大礙,自是放下了心中心思。
蕭時雨和白繡裳算不上閨中密友,但也算是多年的交情。天底下隻有四個以女子為主的宗門,分别是:慈航宗、玄女宗、忘情宗、牝女宗,正邪各二,慈航宗和玄女宗作為正道宗門,又都在正道六宗之列,所以幾代人交好,白繡裳和蕭時雨年輕的時候就已經相識,曾經結伴遊曆江湖,那時候還不是白宗主和蕭宗主,而是白仙子和蕭仙子。當時的白繡裳就在蘇雲媗這個位置上,蕭時雨就在玉清甯這個位置上,兩人身份相當,年紀相仿,結成朋友也是必然。
兩人對此都心知肚明,并不刻意排斥,反而精心培養這段交情,使其壯大,這麼多年下來,兩人的關系可想而知,甚至還延續到了下一代,這也就是蘇雲媗和玉清甯交好的由來。
白繡裳輕聲道:“雨旸,多謝你了。”
“雨旸”是蕭時雨的表字,出自“雨旸時若”,《洪範》有雲:“曰肅,時雨若;曰乂,時旸若。”謂晴雨适時,氣候調和。
蕭時雨望向白繡裳,“你我二人,還要說一個‘謝’字嗎?如果今天躺在這裡的不是雲媗,而是清甯,難道你會見死不救嗎?”
白繡裳苦笑一聲,“是我的不是,我也是關心則亂。我這輩子不大可能再有自己的親生骨肉了,雲媗又像極了年輕時候的我,我早已是把她當作女兒看待,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真不知該如何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