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江陵府境内之後,一路上無甚風波。
雖然也遇到了幾個綠林豪莽,個個挎刀佩劍,一身江湖氣概,更不乏身上帶着皿腥殺氣之人,但在遇到他們一行四人之後,都是秋毫無犯,甚至是主動繞路而行。
原因無他,行走江湖四大忌,老人、僧道、女人、小孩,遇上這幾類看似好欺負的角色,實則最不好欺負,無數江湖豪莽在陰溝裡翻船,由此總結出這個道理。
不巧的是,李玄都一行人中除了沒有老人之外,算是把其餘三種占全了,一個年輕道人顔飛卿,一個貌美女子沈霜眉,還帶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周淑甯,至于另外兩人,一個書生打扮的李玄都且不去說,就說最像江湖中人的胡良,滿臉虬髯的,兇神惡煞,怎麼看也不是善類,隻要是稍微有些江湖經驗之人,就絕不會輕易冒犯這等不清底細之人。
就算真有那種不長腦子的愣頭青,心生歹意,不用一位歸真境和兩位先天境出手,僅僅由看起來最為無害、實際上也是除了小丫頭以外修為最低的李玄都出手,那也不是尋常江湖人可以應付的。
離開江陵府之後,人煙明顯稀少了許多,雖然仍舊可見江南富足,但是村落之間的距離卻不斷拉大,從最開始的十裡一村,逐漸變為二十裡一村,城與城之間的距離就更遠了,足足有數百裡。這一天暮色,一行四人距離下一個城鎮大概還有幾十裡的路程,幹脆便在路旁山腰上位置的一座廟宇中歇腳。
雖說江湖上素有“一人不進廟,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枹樹,獨坐莫憑欄”的說法,又有“甯住墳地,不住破廟”的規矩,但是有顔飛卿這位“小天師”坐鎮,也不必害怕什麼鬼魅邪祟,進到破廟中,顔飛卿隻是一振袍袖,便将其中塵土盡數吹散,胡良出去砍了些枯枝,生起火來。然後李玄都從“十八樓”中取出幾塊用油紙包好的糕點和一壺清水,在火上烤熱之後,才讓小丫頭吃了。
至于其他幾人,可以辟谷,幾天不吃飯食不算什麼。
夜色漸深,小丫頭在沈霜眉的懷中沉沉睡去,三名男子則是起身出了破廟,來到廟外。
站在此處山腰位置極目望去,黑黢黢一片,不見半點燈火,可顔飛卿的雙目之中卻是顯現異彩,眼瞳中好似有真火燃燒。
李玄都沿着他的視線望去,什麼也看不到,問道:“玄機兄示意我們出來,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顔飛卿伸手指着東北方向,道:“在那個方向,隐隐有陰氣升起,非是吉兆。”
胡良閉目細細感受片刻,睜開眼道:“顔掌教所言不錯,東北方向的确有陰氣盤繞,隻是頗為隐蔽,顔掌教僅憑望氣便能看破,實在厲害。”
顔飛卿淡笑道:“斬妖破邪,本就是我們正一宗的安身立命之本,也是我們的分内之事,不足為奇,我這次請兩位出來,是想問一下紫府兄,是否要管一管此事?”
行走江湖,除了藏于人心之間的魑魅魍魉之外,也難免遭遇真正的魑魅魍魉,遇到這種事情,是否要行俠仗義,還要量力而行,否則行俠不成反倒害了自己,那就成了禍事。
見李玄都面露疑惑之色,顔飛卿解釋道:“如果要管,可能會花費些時間,不知紫府兄有沒有這個時間?”
胡良不由開口問道:“顔掌教身為正一宗中人,見到了鬼魅之流,直接打殺就是,左右不過是半天的功夫,怎麼會怕花費時間?”
顔飛卿道:“世人對我正一宗素有偏見,認為我正一宗容不得半分魑魅魍魉,可實際上,不是不讓它們存活于天地之間,隻是它們要懂得适可而止。就像治理大江大河,我們不是截斷河流,我們也做不到截斷河流,我們隻是在江河兩岸築造堤壩,使其不能泛濫,一旦泛濫,方才治理,行誅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