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進仰臉朝上看了看,就要到崖頂,他遲疑了一下,手猛一用力,拔身而上,腳尖在岩上點了一下,人已是沖過了頂部。
隻見他身形在空中一個轉折,兩膝一彎,輕輕落在了地上。還沒來得及高興,卻看到眼前群山起伏,綿延不斷,根本不知往哪裡走。仕進看着滿目的青山綠樹,内心一陣迷茫,該何去何從呢?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他忽地想起這句詞,喃喃念道,“嘿嘿”地笑了一下,心想:“你雖是歸思難收,起碼還知故鄉在何處,可茫茫林海,我的家又在何方呢?”頓時一陣心傷,隻覺天地雖大,卻無一處可容身,刹那間,竟沖動地想一轉身返回山谷中,永不再出來。
但仕進畢竟沒有意氣用事,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瞧準了一個方向,飛身掠去,他想:“隻要出得山去,就可以找人問一下路,總能尋到回家的途徑吧。”想着,心下隐隐有一種雀躍之感。
在谷中數年苦功現在終于顯現出來了,仕進隻覺兩旁密密麻麻的綠影一晃而過,冷風撲面而來,竟無比暢快,不禁張嘴長嘯,嘯聲宛如遊龍,雄渾悠長,直震得林間無數飛禽走獸驚走失措,不明所以。
每遇到迎面撞來之樹,仕進内息微轉,身形已是貼着樹滑了過去,卻是有驚無險。随着一路上的狂奔,仕進隻覺内息越轉越快,仿佛長江大河一般滔滔不絕,催着他不斷加快速度。到最後,林間竟隻能看到淡淡的灰影掠過,還有地面卷起的輕塵。
饒是仕進如此快進,奔了半天,入目竟還是無邊的蒼翠,就好象還停留在原地一樣。但仕進卻知自己已遠離了那荒谷,就算再想回去,隻怕也找不到原路返回了。
當初老頭帶他入山後,走了足足十天,才到了山谷,現在要想半天就能出去,不啻癡人說夢。仕進擡頭看了天色,卻已不早了,于是決定歇息一晚,明天再趕路。他尋了一處寬敞地方,準備休息,卻聽到肚子咕咕作響,才記起沒吃東西。
在谷中他也是經常忘記用飯,常常餓着肚子到第二天。仕進輕笑一下,心想:“出來的第一天,應該吃點好東西了。”于是往林中一鑽,尋起野味來,這一手卻是當年跟老頭學的,再用時還是熟絡自如。
也不知是仕進運氣好還是那野狸子倒黴,他剛尋到一點野兔的蹤迹,正待細加辨認,一隻山狸子卻傻呼呼的跑了出來。它看到仕進,呆了一下,正想跑,仕進已是一手抄了起來。
篝火獵獵作響,那狸子肉已經油光四溢,誘人至極。仕進吞了吞口水,差點忍不住要下手了,卻竭力忍住。老頭告訴過他,若是火候未到,那肉的味道總是差了三分。
如此過了半晌,肉香已經直往仕進鼻裡鑽,撓得他心癢癢的,一看肉的表皮色澤已呈金黃,顯是恰到好處,忙一把從架上把肉扯了下來,也不管燙口與否,伸嘴便咬。
一入口,卻是滿嘴油脂,滑膩順口,妙不可言。許久沒嘗到如此美味,仕進都要把自己舌頭給吞掉了,還意猶未足地舔了舔嘴,遺憾地看着手中被啃得精光的骨頭,再伸進嘴裡吮了幾下,才把它扔掉。
仕進坐在火堆旁,看着那閃動的火花,心裡還暖烘烘的。這一頓飽食多少讓他堅定了回到人世的決心,起碼在山谷便沒有這樣的美食。火漸漸暗了下去,熄了。仕進找了塊大石頭,和衣躺在上面,慢慢地睡着了。
習習的涼風拂來,分外宜人。山中寂靜,隻能聽到樹葉嘩嘩輕擺,不時還有幾聲蛙叫。夜深了,月兒姗姗來遲,羞得半遮着面孔,不敢見人了。月光卻自在地傾灑着,為大地籠上一層淡淡的輕煙,有幾絲銀光不老實,硬硬自枝間葉縫鑽了過去,調皮地在地上畫了不少或圓或方的光斑。一切都是如此靜谧,溫柔,沒有了日間的火氣。
仕進惬意地伸了伸懶腰,又沉沉地睡過去,一點都不擔心會有危險。事實上他還以為自己在谷中,那用操心什麼危險。荒谷中人迹罕至,野獸更是沒有,偶爾有鳥兒光臨,也是不屑地轉悠一圈,撲撲翅膀飛走了。在谷中,仕進就算睡個十天十夜也不會被打擾,現在剛出了谷,心理還沒适應過來,自然是毫無防備,又怎會意識到危險呢?
睡着睡着,仕進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之氣噴鼻而來,還隐約聽到微微的喘息聲。他睜開眼,隻見一條長長的舌頭正在他臉上蕩來蕩去,似是在試探一下他是什麼東西,那粘乎乎的口水自舌跟流下,在舌尖聚成一團,濃濃的随時都要掉下來。依稀間還可看到尖利的牙在閃着寒光。
仕進覺得一陣惡心,大叫一聲,騰地跳了起來。那東西也駭了一跳,連着退了好幾步。
仕進借着月光一看,卻是一條餓狼。那狼在月色下全身灰暗,隻在額上有一小搓白毛,身子闆很魁梧,竟到了仕進腰間。它那碧幽幽的眼珠直瞪着仕進,目露兇光,正吐着舌頭低低地喘着氣,口水不斷地滴了下來。
仕進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隻好不停地往後退。他着實害怕,雖說沒有見過狼,但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書上都說狼是一種異常兇狠殘暴的野獸,又狡猾謹慎,每次獵食,都務求一擊必中,而且專門撕咬要害,老虎雖是百獸之王,卻沒有狼那麼可怕,因為狼生性堅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想到這些,仕進身子顫了一下,差點摔倒。那狼緩緩逼近,沉重的鼻息聲清晰可聞,但它也不敢輕舉妄動。其實它在山間轉了半天,沒找到食物,肚子餓得慌,看到睡在地上的仕進,一時大喜過望,但又擔心是陷阱,正小心翼翼地湊過來的時候,卻湊巧弄醒了仕進,到口的食物不翼而飛,心裡委實不是個滋味。
仕進再退幾步,身後已碰到樹幹,卻是無路可退了。他大驚失色,轉眼看到旁邊有根樹枝,連忙抓了過來,警惕地瞪着那狼。狼也不敢過分進逼,隻在不遠處蹲了下來,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獵物,噴着鼻息。仕進聞到一陣陣的腥臭味傳來,不由渾身僵硬,不敢亂動,卻忘了自己學到的東西。一人一狼就這樣對峙着,都不敢稍有松懈。
山風吹來,樹林嘩嘩作響,啪的一聲,一根枯枝掉了下來,打破了這種尴尬的僵局。那狼終于忍不住了,倏地立身而起,蓄勢待發,便要沖過來撲殺。仕進忙一揚手中的武器,作勢敲下,它又停了下來,繞着那樹轉起圈來。
仕進趕忙跟着轉起來,目光不敢稍離野狼。隻見狼轉着轉着,額上的白毛忽地一聳,尾巴一頓,便弓身一撲,張大皿盆大口,朝仕進脖子咬去。
仕進對那狼的每一個動作都瞧得清清楚楚,但身子僵硬,行動也随之遲緩起來,隻堪堪避了開去,手中的樹枝卻是掉了。灰狼撲了個空,落在地上,卻不氣餒,又轉起圈來,待仕進松懈時便再次發起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