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兒撲哧一聲笑了,花枝招展的,道:“大哥,你這是怎麼啦?老氣橫秋的!我哪有什麼心事啊?嘻嘻!”她側着臉,瞧着杜青衣為屠夫人療傷,卻是不敢看仕進的眼睛。隻見她臉蛋雪白如玉,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着,心中恐怕不像表面那般平靜。仕進搖了搖頭,想道:“這女兒家的心眼就是多!”
屠夫人沉沉的昏睡着,臉色卻是紅潤起來。杜青衣抹了一把汗水,沙啞着嗓子道:“總算沒事了!隻須好生将養些時候,便能痊愈了!”沙龍心窩暖暖的,拍拍杜青衣,感激道:“老杜,謝了!”
杜青衣斜了沙龍一眼,笑道:“當年你身中十一刀,重傷垂危,我守在你床邊三天三夜,将你救了過來,你卻不曾對我說過半個謝字。如今居然破了例,哈哈,我倒是沾了侄女的福氣!”沙龍低歎道:“我欠她們母女太多,你救了思莎,此等恩情,卻是要謝的。嘿,至于咱們兄弟之間,說那些卻是見外了!”
沙龍抱起屠夫人,道:“我們去瞧瞧老五!他的傷勢不輕,須得早些治療,免得留下什麼隐患。”杜青衣颔首稱是。兩人一道來到了老廖身旁。老廖看了屠夫人一眼,贊道:“老杜果然好手段!嘿,瞧着思莎沒事,我便能安心了。”他舒了一口氣,擱在心中的石頭總算放了下來。
淡淡的笑了笑,老廖臉色慢慢的轉為肅然。他沉聲道:“二位哥哥,小弟想問一個問題,你們須得老實回答。”杜青衣兩人俱是一楞,沙龍出聲道:“問吧!”老廖沉吟良久,悠悠道:“大家兄弟數十年分離,音訊全無,四哥究竟積存了多少勢力,你我俱是不得而知。但自目前的情勢看,四哥慘淡收場的可能更大一些。你們說是也不是?”
沙龍神情凝重道:“我不曉得雷正剛如何,但少林無空卻是一代豪雄,即便老四說他一直昏迷不醒,我卻相信他必定留有後招!而雷正剛雖然一向低調,但實力卻從來不輸于無空!老四此番舉動,其實不過以卵擊石,哪裡能鬥得過那兩頭老狐狸?唉,老四謀略武功都不是很好,偏生性子太過執拗了!”
杜青衣瞥了一旁的仕進一眼,道:“我見過無空了!他确實身受重傷,若非本身功力深厚,更得少林無數内功高手日夜看護,吊着一條命,恐怕半年前便會一命嗚呼!我本來是隐居深山,不問世事的,雷正剛前來請我出手,為的正是救助無空的性命!”
衆人聞言都不禁驚詫無比。仕進忍不住道:“那……你救活了他?”他一直平靜的心湖微微的動蕩起來。餘下之人也都盯着杜青衣,等着他的回答。杜青衣搖了搖頭,又瞥了仕進一眼,意味深長道:“他的傷勢委實太重!出手之人功力深厚無比,全力一擊之下,無空能拖到現下已是奇迹了!處理好崆峒這樁事情,我便須回到少林,繼續想辦法救他!”
老廖臉色轉灰,沉重道:“二哥,既然知道四哥要幹些什麼,你為何還要幫助雷正剛,答應救無空?”杜青衣苦笑一下,道:“這是我許下的諾言,自是要遵守!老四雖是我兄弟,但所作所為确實不對!而且,雷正剛坦言,老四的一舉一動盡在他的掌握之中,我若肯救無空,到得末了,他便饒過老四的性命!嘿,換了是你,隻怕也會一般的點頭應承!”
“如此說來,二位哥哥俱是不看好四哥,也不準備出手助他一臂之力的!嘿嘿,兄弟?兄弟……”老廖古怪的笑了笑,接着道:“你們輩分長于四哥,自是可以拒絕四哥之求;小弟愚鈍,兄弟相求,當是萬死不辭!如今事既已敗,又出手傷及兄長親人,愧對兩位兄長,惟有一死而已!”話音剛落,他的身子卻是一陣劇震。
杜青衣與沙龍俱是神色大變,同時驚呼道:“不要!”隻見老廖口角溢皿,神情平靜的端坐着,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笑容,卻是自斷心脈而亡了。他本就心萌死志,一心求死,否則不會使上那等自尋死路的武功。若非心挂屠夫人的生死,他根本就不會接受仕進傳送的生機。如今既已親眼瞧見屠夫人安然無恙,自是可以含笑而逝。
仕進冷冷的瞧着,仿佛早就料到了有此結局。他忽地神情疲憊的的歎息一聲,慢慢朝山下行去。驚呆了的含笑與冰兒許久才回過神來,驚疑不定的瞧着仕進,一時之間不曉得該不該跟上去。心中傷痛無比的杜青衣忽地沙啞着聲音道:“且慢!”他盯着仕進的背影,咳了幾聲,才道:“雷正剛讓我轉告于你,兩個月後,若是有空,不妨到他的正氣堂一叙!”
沙龍扶着老廖的身子,神情木然,瞧不出喜怒哀樂來,對外界也似乎熟視無睹。杜青衣說完,看看老廖,再瞧瞧沙龍,長歎一聲,呆呆的側立一旁。三個老人都靜悄悄的,無一絲聲息,一人已是魂歸極樂,剩下兩人卻也似丢了魂魄一般,現場寂靜得讓人心寒膽戰。
仕進一步步的向山下行去,心中卻想:“這世間變幻,人世無常,種種的悲歡離合,歸結到底,不過情之一字。無論男女之間的眷眷之情,還是至親間的骨肉深情,總歸是先有了情義,其後生死離别的悲苦傷痛才随之而來。歡欣愉悅也好,傷心苦楚也罷,到頭來不過盡是黃土一堆,也無甚差别。若能出離愛恨情仇,是否當真能無憂無怖呢?這天道茫茫,會否便是如何擺脫這情字困擾的良方?”
他知道含笑與冰兒都随在身後,卻又想:“她們二人皆是孤苦無依,身世可憐,遇上自己,兩相憐惜,因此對我生起依戀之心;若是我就此離去,她們能否接受得了?無憂無怖,說起來容易,又有誰人能真正做到?蒼天悠悠,絕情棄義,漠然冷視着這世間萬物,任其自生自滅。若要成得天道,是否也要如這蒼天一般?唉……嘿,她們二人待我恩情深重,總歸是不能離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