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就在不遠處站着,見到慕淺出來,他卻沒有第一時間上前,反而是看向了自己正對着的那間房。
那間房房門開着,很快就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直到那人來到面前,慕淺也依舊是那副有些失神的模樣。
霍靳西站在她面前,靜靜看了她片刻,脫下自己的外套來,披到了慕淺肩頭。
直至被還帶着他體溫的外套裹覆,慕淺才蓦地回過神來一般,眼神漸漸有了焦距,落到了霍靳西臉上。
“嗨。”回過神來後,她看着他,輕輕招呼了一聲。
霍靳西安靜與她對視片刻,伸出手來握住了她冰涼的手,“回家吧。”
慕淺身體依舊有些僵硬,隻是被他牽着,一步步走向電梯的方向。
走廊内複又恢複安靜,而霍靳西剛才走出的房間内,幾支香煙揉碎,一杯咖啡早已涼透。
……
一直回到霍家,慕淺都很安靜。
她靜坐在車子後排,一動不動,握在霍靳西手中的那隻手卻始終冰涼。
而霍靳西也全程都沒有問什麼,帶着慕淺上樓進了房間後,才低聲問了一句:“我給你放水,泡個熱水澡吧。”
“我自己放吧。”慕淺終于開口,同時擡眸看向他,“今晚我們各睡各的房間,我想安靜一下。”
說出這話時,她還是隐約帶笑的模樣,卻再沒有别的言語和要求。
霍靳西沒有為難她。
慕淺很快在他面前關起了房門。
霍靳西在她門口又站了片刻,這才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剛剛進門,他手機就響了起來。
“霍先生。”齊遠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帶着忐忑與不安,“聯系到陸沅小姐了,可是她說今天的事,您要是想知道就該去問太太,而不是問她……”
霍靳西掐了電話,扔開了手機。
這一夜,慕淺的房間裡早早地熄了燈,而霍靳西房間的燈,卻一直亮到了天亮。
清晨五點多,天微微亮的時刻,慕淺抱膝坐在床頭,忽然聽見樓下傳來汽車的聲音。
這樣的時間,原本不該有人出門的,然而不一會兒,那輛車就逐漸駛離了。
慕淺于黑暗中坐了一夜,聽到這一整夜的所有聲音與動靜,卻始終一動不動,隻是僵硬地坐在那裡。
清晨六時,霍靳西的車子抵達了容清姿所住的酒店。
房門打開,出現在霍靳西眼前的容清姿,已非昨日的模樣。
這樣的清晨,她已經換好衣服,化了精緻的妝。
原本就是容顔絕色的美人,精心打理過的妝發,沒有一絲褶皺的裙子,更是讓她美到極緻。
除了眼睛裡還未散去的紅皿絲無法隐藏,這是霍靳西記憶之中,他所見過的容清姿最美的樣子。
見到他,容清姿淡淡開口:“你來了。”
“找我什麼事?”霍靳西問。
容清姿将他讓進門,霍靳西很快看到了床邊的行李箱。
“這是要搬離酒店,還是要離開桐城?”霍靳西問。
容清姿淡淡一笑:“你說呢?”
如果是要搬家,自然犯不着挑這樣早的時間。
霍靳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靜靜等待着她往下說。
“昨天,你接淺淺回去之後,她有沒有跟你說什麼?”容清姿在霍靳西對面的位置坐下來,很輕聲地問。
霍靳西淡淡一垂眸,“您這是在關心她?為什麼不在昨天跟她見面的時候問她呢?”
“因為我問不出口啊。”容清姿神情依舊淡淡的,像昨天的慕淺,說起這樣的話來,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甚至嘴角還能勾起笑意,“我憑什麼問她,憑什麼關心她呢?我這個媽媽,一直以來都這麼不負責,在她那麼小的時候就抛棄了她,後面還一次又一次地讓她滾……雖然她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我,可是要是我突然改變态度,應該會吓到她的吧?”
霍靳西靜靜地聽着,緩緩道:“所以呢?”
“所以要靠你啦。”容清姿說,“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疼愛淺淺,所以啊,我把她托付給你了。他爸爸把她托付給我,可我不是一個可信賴的人,但我相信,你是。”
“我隻能彌補我曾經帶給她的那些傷痛。”霍靳西在說,“至于你造成的那些,我彌補不了。”
容清姿聽了,緩緩垂下眼來,微微點了點頭。
“是啊。”她微微歎息着開口,“我也知道我有多過分……”
她一邊說着,一面站起身來,走到床頭,拿起了床頭的一封信。
“有些話,我始終沒辦法親口對她說,所以我寫了一封信。”容清姿轉過身來,将那封信放到了霍靳西面前,“就請你幫我交給她吧。”
霍靳西靜靜看着那個白色的酒店信封,沒有表态。
“裡面沒有寫什麼秘密,你不用怕我會再次傷害到她,我帶給她的傷害,已經夠多了……”容清姿說,“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打開那封信看看。”
霍靳西依舊沒有動,隻是擡眸看她,“您打算去哪兒?”
容清姿聽了,靜了片刻,才又輕輕笑了起來,“淮市。”
……
霍靳西并沒有确實的消息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也沒有在容清姿面前表現出這一點,可是容清姿此刻的态度卻完全不在他預期之中。
昨天慕淺看了鑒定報告之後就直接來找了容清姿,容清姿在餐廳失态痛哭,而後,她對慕淺的态度轉變了。
不僅是對慕淺的态度轉變,她要去淮市,說明她對慕懷安的态度也轉變了。
從前的容清姿就像是一個偏執的瘋子,可是經過昨天一夜,她像是與自己達成了和解,竟變得從容又理智起來。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霍靳西原本不知道,可是此時此刻,他卻隐隐猜到了什麼。
容清姿這樣恨慕懷安,恨慕淺,卻在得知鑒定結果之後徹底轉變,那隻能說明,她恨錯了慕懷安。
那麼,這樣的原因,應該就隻有一個――
容清姿交代完霍靳西,便拖了自己的行李箱準備離開。
然而剛剛走到門口,她忽然又停住腳步,回過頭來重新看向他。
“其實淺淺什麼都沒有告訴你,對吧?”
霍靳西眼眸略略一沉,雖然沒有回答,卻已經算是默認表态。
容清姿忽然又苦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她說,“這孩子,實在太擅長隐藏自己的真心和情緒了。就像昨天晚上一樣,她明明傷心得心神俱碎,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還一直笑着安慰我……”
霍靳西靜靜聽着,神情僵凝。
“她不能這麼下去。她這樣,太壓抑自己了,會出事的。”容清姿低聲說完,忽然又自嘲地笑了一聲,“當然,如果不是我抛棄了她,将她丢在霍家,她就不會經曆那麼多痛苦,也不會遇上你……不過,雖然罪魁禍首是我,但是我還是把這個責任交給你了。她能愛上你第一次,就能愛上你第二次……你一定要治好她啊。”
說完這句,容清姿終于再無停留,徹底轉頭離開。
……
霍靳西走出酒店的時候,齊遠已經趕來,在酒店大堂等着他。
一見到他,齊遠先是彙報了兩分鐘前的情況:“霍先生,容女士剛剛坐酒店的車離開,去了機場。”
霍靳西淡淡應了一聲,并未多說什麼。
齊遠也就不再多說,隻是道:“我們也應該出發去鄰市了。”
一向以工作為重的霍靳西這才想起來,他今天原本是要去鄰市出席一個簽約儀式的。
齊遠眼見霍靳西臉色不是很好,不由得又喊了他一聲:“霍先生,要不要通知齊醫生一起去鄰市?”
“不用。”霍靳西淡淡應了一句,快步走出酒店,坐進了車内。
車子緩緩駛離酒店,霍靳西坐在車内,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始終一言不發。
時至今日,他依舊有推不掉的行程,取消不了的約定。
可見一個人,即便坐到再高的位置,終究也有不能如意的事。
就像他本想陪着慕淺,聽她傾訴,聽她發洩,聽她哭,可是卻偏偏不能抽身。
這樣的不得已,他無可奈何。
而她似乎也并不是那麼需要他……大概算是這次事件中唯一的慰藉了。
……
早晨八點半,霍家老宅客廳内一片寂靜。
霍老爺子、霍祁然和阿姨都在餐桌旁邊,卻沒有一個人出聲。
幾個人都看着時間等慕淺下樓,樓上卻始終沒有動靜。
又看了一次時間之後,霍老爺子終于忍不住,對霍祁然道:“祁然,上去喊你媽媽下樓吃飯。”
霍祁然得了指示,立刻站起身來,準備上樓。
然而不待他邁出腳步,樓上忽然就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緊接着,慕淺如常出現在樓梯上,腳步輕巧地下了樓。
“爺爺早,阿姨早。”慕淺走上前來,又摸了摸霍祁然的頭,低頭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早。”
霍祁然不是很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慕淺親了他一下,他微微抿了唇,輕輕摸了一下被慕淺親過的地方。
霍老爺子卻是眉心緊蹙,靜靜看着慕淺坐下來之後,才開口道:“淺淺,你是不是該有什麼話跟爺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