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爾卻忽地恍惚了一下。
片刻之後,她才緩緩擡起頭來看向自己面前的男人,臉色卻似乎比先前又蒼白了幾分。
“永遠?”她看着他,極其緩慢地開口道,“什麼是永遠?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兩年?”
說到這裡,她忽然扯了扯嘴角,道:“傅先生,你能說說你口中的永遠,是多遠嗎?”
許久之後,傅城予才緩緩開口道:“我也不知道永遠有多遠,我隻知道,有生之年,我一定會盡我所能。”
“關于這座宅子?”
傅城予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開口道:“關于我所期望的一切。”
顧傾爾忽然就笑出聲來,“包括我是嗎?”
傅城予并沒有回答,目光卻已然給了她答案。
“那請問傅先生,你有多了解我?關于我的過去,關于我的現在,你知道多少?而關于你自己,你又了解多少?”顧傾爾說,“我們兩個人,充其量也就比陌生人稍微熟悉那麼一點點罷了,不過就是玩過一場遊戲,上過幾次床……張口就是什麼永遠,傅先生不覺得可笑嗎?”
“不可笑。”傅城予卻忽然回答道。
顧傾爾看他的視線如同在看一個瘋子,“怎麼不可笑?”
“因為從來就沒有人知道永遠有多遠,每一個永遠,都是基于現在,對未來的展望與指引。茫茫未知路,不親自走一遭,怎麼知道前路如何?”傅城予說,“至少我敢走上去,我希望能朝着自己心頭所念的方向一直走下去。這不是什麼可笑的事。”
顧傾爾臉上的神情微微凝住。
傅城予看着她,繼續道:“你沒有嘗試過,怎麼知道不可以?”
聽到這句話,顧傾爾神情再度一變,片刻之後,她再度低笑了一聲,道:“那恐怕要讓傅先生失望了。正是因為我試過,我知道結局是什麼樣子,所以我才知道――不可以。”
傅城予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顧傾爾已經蓦地用力掙開了他,轉頭就走向了後院的方向。
看着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傅城予一時沒有再動。
她說她試過……
那是什麼意思?
“傅先生。”也不知過了多久,栾斌走到他身旁,遞上了一封需要他及時回複的郵件。
傅城予接過他手中的平闆電腦,卻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讓自己的精力重新集中,回複了那封郵件。
眼見他這樣的狀态,栾斌忍不住道:“要不,您去看看顧小姐?”
傅城予看向後院的方向,許久之後才開口道:“她情緒不太對,讓她自己先靜一靜吧。”
顧傾爾抗拒回避他的态度,從一開始傅城予就是清楚知道的,她身體一直不好,情緒也一直不好,所以他從來不敢太過于急進,也從未将她那些冷言冷語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顧傾爾說的話卻讓他思索了許久。
因為他看得出來,她并不是為了激他随便說說,她是認真的。
就好像,她真的經曆過一場有過鄭重許諾、期待過永遠、最終卻慘淡收場的感情。
可是這場感情,是與他無關的。
可是她十八歲就休學在家照顧顧老爺子,二十歲嫁給了他,在傅家乖巧地度過了将近四年的時光。
她還會有什麼感情經曆,足以深刻至此?
他思索着這個問題,手頭的一份文件來回翻了三四遍,卻都沒有看出個所以然。
在将那份文件看第五遍的時候,傅城予忽然擡起頭來。
栾斌隻以為是文件有問題,連忙湊過來聽吩咐。
卻聽傅城予道:“你去臨江,把李慶接過來。”
一個小時後,李慶便大步進了門。
“傅先生,您找我啊?是不是傾爾丫頭又不肯好好吃東西了?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他話音未落,傅城予就打斷了他,随後邀請了他坐到自己身邊。
“冒昧請慶叔您過來,其實是有些事情想向您打聽。”傅城予道。
李慶忙道:“什麼事,你盡管說,我一定知無不言。”
“關于傾爾的父母。”傅城予說,“他們是怎麼去世的?”
聽到這個問題,李慶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下意識地就扭頭朝後院的方向看了看,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來,道:“你……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她父母是車禍意外身亡,可并不知道具體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的。”傅城予說,“所以……想要了解一下。您在臨江這麼多年,又看着她長大,肯定是知道詳情的。”
李慶搓着手,遲疑了許久,才終于歎息着開口道:“這事吧,原本我不該說,可是既然是你問起……怎麼說呢,總歸就是悲劇……”
眼見他如此糾結猶豫,傅城予便知道,這背後必定還有内情。
“傾爾的爸爸媽媽,其實一直以來,感情是很好的,一家三口也是幸福快樂的。”李慶說,“可是那一年,傾爾爸爸以前的愛人回來了。”
傅城予蓦地一頓。
“這事兒呢,雖然人已經不在了,但是說句公道話,還是傾爾爸爸不對……他跟以前的愛人是無奈分開的,再見面之後,可能到底還是放不下……那段時間,他們夫妻倆争執不斷,傾爾的媽媽也是備受折磨。出車禍的那一天,是傾爾媽媽開車載着傾爾的爸爸,說是要去找那個女人,三個人當面做一個了斷……誰知道路上就出了車禍,夫妻倆雙雙殒命……後來,警方判定是傾爾媽媽的全責,隻是這車禍發生得實在慘烈,所以警方那邊還有個推論,說是……很有可能,是傾爾媽媽故意造成的車禍……可是這麼傷心的事,誰敢提呢?我也隻敢自己揣測,可能是當時他們夫妻倆在車子裡又起了争執,傾爾媽媽她可能一氣之下,就……幸好那個時候傾爾不在車上啊……可是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準呢?如果傾爾當時在車上,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了呢?”
傅城予聽完,卻隻覺得腦子裡嗡嗡直響。
與此同時,一道已經有些遙遠聲音在他的腦海之中忽地清晰起來。
“我本來以為我是在跟一個男人玩遊戲,沒想到這個男人反過來跟我玩遊戲。”
“我不喜歡這種玩法,所以我不打斷繼續玩下去了。”
“我沒興趣做别人的退而求其次。”
“你想要什麼,盡管去追求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