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總。也可以說是賊心。”葉三省說,“可是賊心也好,貪欲也好,進取也好,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這種‘賊心’,驅動着我們社會向前發展,驅動科技進步,文明進步等等。”
“葉同學高見。”
高雪皎贊道。
他和葉三省一起,幾乎所有時間都是他坐了主位,可是這幾天,情況在發生變化,連他現在叫“葉同學”也似乎有些别扭,——别人可都是一口一個“葉書紀”。
“那我也來說說賊心,賊性吧。”
王洪九說。決定抛出他今天準備的一張底牌,實際上,這也是他每每用在關鍵時刻的王牌。講述的方式可以不同,内核一樣。
“葉書紀,高記,你們知道‘跑灘’嗎?”
他問。
葉三省和高雪皎對看一眼,自然知道,但都沒有接話。
“跑灘,跑灘匠,就是說那些在本土惹了事,抗不下去了,隻有跑路,跑到外地去,不管是暫避風頭還是永不回來。”王洪九自問自答。“可是跑路為什麼又叫跑灘呢?自然又是因為跑路的人,很多都通過水路,或者是直接跑到船上去了。”
“那時候沒有汽車鐵路,水路是重要的貨運,從這裡到酒城,水面上的船一點也不比現在少,那些船老闆,就是号稱行船的人,自然就是到處流動的江湖人士,這些跑路的人,常常就會去求那些船老闆,帶上他們行船。”
“那時候行船也難,還危險,一是航道,二是不像現在有發動機,全靠人力操作,稍不小心就船毀貨沒,行船的人即使逃得了生,也逃不了債。”
“還有就是土匪地皮,有專門守着灘頭峽口的水寨,有欺軟怕硬的混混,而這些跑路的人基本都是争兇鬥狠的主,所以船老大也歡迎這些惹了事不怕事的主加入,同時這些人有事在身,必須托庇于船主,好用,好欺負。”
“當然,這些跑灘匠也不是良善之輩,有的甚至背着命案,如何用他們,就要看船老闆的本事了,壓得住就壓,壓不住那就……”
“那些年頭,行船真是如賭命,說白一點,有啥事,死個人往水裡一丢,天不管地不管。”
“我父親,當年就是行船的人。”
“從跑船開始自己買船,到最後幾十條船,成為遠近聞名的王大爺。”
王洪九緩緩叙說,帶上了感情。
“我父親踩了一生的水,啥人啥事沒有見過?自然也做過一些……不好的事,他後來心軟,想做些功業化解,所以在菩薩面前許願修橋修路修廟,我們臨江鎮那座老橋就是他出了錢,占了大頭修的,路也修了不少,就沒找不到廟修。葉兄弟說得對,修廟不像尋常,得有修為的高僧大德出頭,先向其它寺廟化緣,再擴散開向俗家弟子,我這些年一直找機會,靈湫寺經常去,求了方丈幾次,都被婉拒,現在好不容易碰上這樣的機會,能夠替我父親修個廟,你說我會放棄?”
“哥哥也不是不聽勸的人,你看自來水廠,葉兄弟你說啥就啥,是你定的搬,我就搬了,你說向其它鎮送水,我也送了,你說提升工藝和設備,我就提升,讓林武入股,我也沒有二話,所以這一次,寶來寺,葉兄弟無論如何給哥哥紮起,成全哥哥這個。”
“哥哥也不會讓你……們白忙乎,你們寶來村的事就是我的事,要修路,要賣貨,要投資,不說包了,肯定必須到場支持。”
王洪九舉杯,葉三省遲疑一下,決定掌握主動,舉起杯,說:“高同學,王總,白主任,朱其,來,我們一起碰王總幹一個。感謝王總對我們寶來村的支持。”
大家碰杯,高雪皎說:“要說跑灘,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跟行船有這麼深刻的聯系。不過呢,我還是不太感冒那些人。男人遇事,無論情場事業,還是賭場鬥狠,抗不下就馬上跑灘,看似潇灑,其實是不負責任。丢下一個爛攤子,還不是留給老婆娃兒,朋友親戚收拾,自己一個人逃了,可能還在其它地方繼續放肆,走一路吃喝一路,勾搭女人,喪失責任心,其實人生基本也毀了。”
“那個年代普通,也普遍。”王洪九說,“沒有辦法啊,生活艱難,不想餓死就得搏一搏,輸了難道等死?總得跑吧,跑了還有機會翻身(西川方言:翻身)。”
“這倒也是一種生活哲學。”高雪皎搖頭。
“好吧,酒喝得不少,話也說得很多了,王總,我們白主任也在這裡,我還是說說我的想法吧。”葉三省說,“寶來山的開發,現在還停留在……不是紙上是嘴上,所以我這周會認真考慮這事,約請相關方面的專家,上門拜訪或者來實地考察,給出意見,同時向鎮上縣上請示,這方面的開發是一個什麼樣的政策,如果可行,有沒有什麼優惠和扶持等等,到時,如果目前行可行,我會按照相關的程序推進這個項目,到時,也會邀請王總你們來參與寶來村的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