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的錢是你拿走的麼?”
老太婆的雙眼,全是渾濁的白色,看不見眼球。
在她的注視之下,
卡倫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砸入了冰窖之中,刺骨的寒意開始浸潤入自己的皮膚,侵蝕進自己的骨骼,最後,又從四面八方湧來,封閉了自己的心髒。
就連本該是自由與流淌着的思維,在此時也像是被冰封住了的河面,下面依舊在流淌,但與你本身,已經被完成了“剝離”。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
你覺得你還是你,可你已經忘記了你是誰;
你覺得你還能思考,可你卻根本思考不出什麼東西。
如果說上次因為傑夫而進入到莫莉女士的“鬼壓床”狀态中,是夢的一種分層,那麼眼前這一次,則是對你靈魂與意識的進一步分割。
它不是在吓你,
也不是在恐吓你,
更不是在搜索什麼你内心的漏洞去加以放大,尋找那大壩的裂紋去加以利用最後沖垮你的心防;
它隻是在“初見”的那一刹那,就直接将你的意識“石化。”
“我的錢,是你拿走的,對不對?”
老太婆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談不上多麼陰森,甚至還能讓人感到一種和藹,可這種反差的視覺感所形成的對沖,足以讓人身心感到一陣扭曲與不适。
不是卡倫就想這麼木呆呆地愣在原地,而是他已經失去了可反應的機會;
明明就是在你面前,就是在你身上正在發生的事,可你卻像是一個旁觀者;
世界名畫就在你面前,你正在欣賞,卻無法做出任何的評價,因為你就是這幅名畫對面的一幅畫中的角色。
“我的錢,你得還給我啊………”
老太婆的臉,往後挪了挪;
緊接着,
一隻幹枯的手,從洞裡探了出來,抓住了卡倫的脖子。
卡倫的上半身依舊懸在床外,他的一隻手掌依舊撐着地磚,可他就是沒辦法去改變與影響,隻配感知到脖頸處的冰涼觸感。
眼前的這個隻能容得下一張臉的洞,在此時開始不斷地延伸、延伸、延伸,從深邃正轉化為深淵,而自己,則像是一隻祭品,即将被奉上。
“我的錢……我的錢……”
瓷磚,開始融化,像是化了的巧克力,床闆、桌子、等等目光可及的一切,都正在從現實轉變為流體,連帶着卡倫的身軀,在這會兒也一樣融入了這種節奏。
這個洞,
仿佛要将上方的這一切,都吸扯進去。
就在這時,
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先卡倫一步,從床上掉落下來,眼瞅着就要被吸入那個洞口時,這團黑乎乎的東西,忽然動了。
“喵!!!!!!”
卡倫是個很喜歡安靜的人,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都很排斥喧嚣。
可眼前這高分貝的貓叫,
卻讓他如聽天籁。
在這一聲貓叫之下,四周的“流體”呈現出了一陣陣紊亂的波紋,而卡倫的意識,在此時似乎也能回歸一些。
“我的錢……我的錢………”
老太婆的聲音帶着一股子倔強,想要将一切都拿回來。
但剛叫過一聲的普洱,
就蹲在洞口邊,
其左前爪的指甲冒出,
舉起,
再揮下!
“啊!!!!!!!”
老太婆的臉上,出現了一道清晰的貓爪皿痕,發出了慘叫。
先前吸扯一切的吸力,刹那間完全凝滞,
然後,
反彈了回去,
像是炸開!
轟!
……
“噗通!”
卡倫從病床上摔下,身體關節落地部分發來疼痛感,随即就是兇口的傷口位置因為被牽扯,形成了第二波的痛感。
“嘶……”
發出一聲痛呼的卡倫,身體忽然一縮,他本能地認為身下有一個洞,可當他目光向下看時,發現床下地磚完好如初;
可能有一點點髒,但絕對沒有什麼破洞。
而這時,
“啪”一聲響,
大燈亮了。
普洱站在床頭櫃上,它的一隻爪子正從開關扳上放下。
未等卡倫說話,
普洱先開口道:
“異魔,蠱惑異魔。”
說着,普洱的目光落在卡倫身上:
“你上午不是幻聽,我們的下方,有一頭蠱惑異魔,這是一件大事,需要通知狄斯。”
“在通知狄斯之前,你可以幫我按一下呼叫鈴。”卡倫說道。
普洱眨了眨貓眼,
探出爪子指了指病房門的方向,
“在按鈴之前,我覺得你應該先把擋物先挪開。”
“唉……”
卡倫發出了一聲歎息,身體先完全躺在了地上,等身上的疼痛感逐漸消失,亦或者是他已經可以承受之後,他慢慢地爬起來,走向門口,将櫃子挪開,再将拖把取下。
普洱按下了呼叫鈴。
卡倫坐到了床邊,先仔細看了一下自己兇口傷口位置,還好,傷口雖然有被扯動,但沒有破開。
“蠱惑異魔,是異魔的一種麼?”
異魔,應該是一個概稱,就像是人類之下分各種有色人種一樣。
“是的,但蠱惑異魔很是稀少,一定程度上來說,你所認識的阿爾弗雷德,哪怕他擁有魅魔之眼,但他也不算是蠱惑異魔。
蠱惑,已經不是通過幻境或者夢境來影響人的情緒與心智了,它能直接切割、命令你的意識,讓你瞬間淪為它所掌控的傀儡。
和蠱惑異魔比起來,像附身修斯夫人那種的,以及隻是吓死個人或者吃個人的莫莉女士,都可以稱得上是人畜無害的小可愛。”
“所以,為什麼她會找到我?我可以确定我沒有偷她的錢。”
冤有頭債有主,為什麼是我遭受她的“來襲”?
“之前我可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在她找上門後,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麼?”
“你那溢出的天賦,滿到幾乎溢出了,就像是半年前倫特一早起來臉紅撲撲的去盥洗室偷偷洗内褲。”
“……”卡倫。
“不是她刻意想與你過意不去,而是蠱惑異魔她本身靈魂敏銳度就非常的強,你距離她又這麼近,所以,如果說她的視野裡是一片漆黑的話,
那麼你,
就是在她跟前嚣張發光的大燈泡。”
“那你先前?”
卡倫舔了舔嘴唇,
繼續道:
“你剛剛,好厲害。”
這确實是誇獎,如果不是普洱的那一爪子,卡倫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被人剝離抽走了。
“她隻是運氣不好而已。”普洱倒是很謙虛,“打架,我确實不行,但在這方面,我還保留着一些……本能吧。”
“本能?”
普洱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一隻黑貓的笑容,詭異感十足:
“因為,我以前,也是一尊蠱惑異魔,而且是高貴的純皿,她,不是。”
“異魔,也分皿統麼?我以為就貓狗會去分皿統。”
“請注意你的言辭,尤其是在剛剛救了你性命的長輩面前。”
“好的。”
“皿統,是進化的一種過程,異魔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去尋求自身生命層次的突破,以達到純粹;神職人員也是一樣;
雖然他們一直口口聲聲喊着要成為神的奴仆,可他們心底想着的,卻是有朝一日,自己能立身站在神台之上。”
“也就是說,你解決不了?我的意思是,下面的那個。”
“我隻是一隻貓,要打架的話,還不如把家裡那條傻金毛拉過來。”普洱微微搖頭,“算了,那條金毛更慫。”
“嗯。”卡倫點頭。
“喊狄斯來吧,蠱惑異魔現在是稀有品種,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但每出現一隻,不管它是如何出現的,一旦讓其失控暴走,都會帶來很大的破壞。
附身修斯夫人的那位,才殺了幾個人。
當年一尊強大的蠱惑異魔,可是通過演講與選舉,成為一個國家的元首,建立了一個短暫且殘忍的帝國。”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一個女護士走了進來。
麥娜白天上班,今天不是她值夜班。
“先生,請問你有什麼事?”
“我想打電話給我的家人,有很急的事。”卡倫說道。
住在貴賓病房,隻要不是那種過分的要求,一般都會得到滿足。
當然,如果你長得年輕一點,還未婚的話,甚至能在出院時牽走一名照顧你的年輕護士;
也因此,貴賓病房的護士離職率,和大公司的前台差不多。
“好的,您的電話号碼是……”
卡倫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這位護士,按理說,就算他不住貴賓病房,護士台那裡肯定也會有自己這号病人資料的,而自己有“貴賓”的身份,更是會被單獨列出;
她不應該問自己這個問題才是。
“喵!!!”
忽然間,普洱叫了一聲,直接撲向了護士的臉,對着她的臉,就是一爪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