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祯目光落在了身邊的寇季身上,笑着道:“朕一直都記得四哥當初跟朕說過的話,朕也堅信四哥能做到。但是朕沒想到,四哥做的比朕期望的要好太多太多。”
寇季淡然一笑,謙遜的道:“官家說笑了,我大宋能有今日,是所有人的功勞。”
“所有人的功勞?”
趙祯曬笑了一下,幽幽的道:“指望他們,我大宋不可能有今日的局面。朕估計隻能守着祖宗的江山過日子。”
大宋的文武是什麼樣子,趙祯清清楚楚。
在翻閱太祖、太宗,以及他父皇的起居注的時候,看的更清楚。
寇季失笑道:“照官家的意思,大宋能有今日,成了臣一個人的功勞了。臣自己有自知之明。
臣一個人可沒辦法造就如今的大宋。”
雖說大宋能有今日,寇季功勞确實一小。
可寇季絕對不可能占據所有的功勞。
他一個人沒辦法造就如今的大宋。
隻能說是他一力主導了如今的大宋盛世。
趙祯笑了笑,沒有跟寇季繼續争辯這個問題,他遲疑着道:“眼看着盛世就要臨近了,寇公現在離開,是不是不太妥當?”
寇季愣了一下,還沒開口,就聽趙祯繼續道:“寇公對我大宋,功勳卓著。我大宋能有如今的盛世,他居功甚偉。
如今眼看着盛世就要到了,他難道不想留下看看自己增磚添瓦搭建出的盛世嗎?”
寇季聽到此話,哭笑不得的道:“官家是前來挽留我祖父的?”
趙祯瞥了寇季一眼,感歎道:“朕又不是一個昏君,怎麼可能眼看着聖賢離朕而去。”
寇季沉聲道:“我祖父隻是離開汴京城,可不是離開大宋。韓地,如今可是我大宋的疆土。
雖然官家将韓地封給了臣。
可韓地依然是大宋之地。”
趙祯微微愣了一下,“照你的說法,是朕矯情了?”
寇季笑而不語。
趙祯感慨道:“朕是真的舍不得……”
寇季沉默了一下,歎了一口氣道:“臣也舍不得。”
趙祯瞥向了寇季,質疑道:“那你還讓寇公離開?”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我祖父心意已決,誰能阻止?”
趙祯沉聲道:“是因為你爹和你那幾個兄弟?”
說到此處,趙祯頓了一下,補充道:“你那幾個兄弟幹的蠢事,朕都知道。就他們幾個幹的那點蠢事,還不足以讓一個聖賢離朕而去。”
寇季坦言道:“我祖父有他自己的想法,我是勸不動。要不官家你去試試?”
趙祯愣了一下,苦笑着搖了搖頭,“王曾已經将寇公要離開的理由告訴朕了。朕隻是過來找你,看你能不能留下寇公。
你既然也留不下寇公,那就沒人能留下寇公了。
朕就不去觸那個黴頭了。”
趙祯感歎道:“寇公對我大宋勞苦功高,他要離京,朕不得不賞,朕再給你添……”
不等趙祯把話說完,寇季果斷道:“官家許我寇氏一塊富庶的封地,已經夠了。不需要再多做賞賜了。
官家真要是想賞賜我祖父,不如就讓人将龍圖閣内典藏的一些孤本,讓人謄抄一份,賜給我祖父。
我相信,我祖父看到了那些孤本的謄抄本,一定比看到官家傷的其他東西要高興。”
趙祯思量了一下,點頭道:“那就這麼定了。朕會盡快讓人将龍圖閣内的典藏孤本謄抄一份。”
說到此處,趙祯看着寇季道:“天賜最近和西陽郡王世子一個勁的往工部跑,去查閱工部的一些卷宗,怪累的。
要不朕吩咐人順手将工部的那些卷宗也謄抄一份。”
寇季笑着道:“不用了。他們還小,不知道那些東西的珍貴。所以需要自己動手謄抄,才會珍惜那些東西。”
趙祯感慨道:“朝中六部,你單單隻讓天賜去了工部,隻讓他謄抄工部的東西。四哥你還是那麼重視工部,重視匠技。”
寇季歎了一口氣道:“世人不重視匠技,總是覺得匠人低人一等。卻不知道,一個國邦要發展,要強大,絕對離不開匠人。
就拿我大宋現在來說。
若非匠人們造出了火槍和火炮,我大宋拿什麼橫掃四夷?
又拿什麼壓着四夷打?
雖然匠人們沒有去戰場上流皿。
但他們用他們的技藝為大宋出了力。
讓大宋少流了不知道多少皿。
為大宋節省了不知道多少時間。
這些東西别人看不到,但我卻能看到。”
說到此處,寇季盯着趙祯道:“所以越是高明的匠人,越應該被朝廷重視。”
趙祯沉吟着點了點頭。
匠人給大宋帶來的變化,趙祯是看在眼裡的。
他也慢慢的開始重視起了匠人。
隻是匠人在固有的階級層次中,地位并不高。
所以趙祯也沒辦法一口氣将匠人的待遇提高到一個很高的層次。
“我們改制的時候,想辦法拔一拔匠人的地位……”
趙祯沉吟了一會兒後,緩緩開口。
寇季笑着道:“文制革新,會比武制革新麻煩很多。”
趙祯鄭重的道:“朕相信,再大的麻煩,我們也能解決。”
寇季笑着點頭,“官家有信心就好。”
趙祯看向了寇季,道:“說到麻煩,朕現在就遇到了一個麻煩。朕派人在江南、河東等地招募兵馬,并沒有招募到多少人。
跟朕的預期嚴重不吻。
朕派去的人上奏書給朕,當地的百姓并不踴躍。”
寇季愣了一下,思量着道:“官家可以拖一拖,拖到了冬日再試試。”
趙祯狐疑的看向寇季。
寇季笑着道:“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那些豪門大戶用得上百姓。所以百姓隻要稍微出一些力,就能混到一口口糧。
他們餓不到,自然不會為了将腦袋挂在褲腰帶上,去當兵吃饷。
等到了冬日,農閑了以後。
那些豪門大戶自然會逼着百姓去當兵。”
趙祯沉吟道:“若是那些豪門大戶轉性了呢?”
寇季感慨道:“他們要是轉性了,那他們就不是豪門大戶。”
趙祯思量着道:“也是……朕就是随口一問……畢竟此次募兵,幹系重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寇季點頭道:“臣能理解。”
趙祯盯着寇季道:“四哥何時入宮來幫朕?沒有四哥在邊上為朕出謀劃策,朕做起事來并不順手。”
寇季笑着道:“此事取決于官家,而不是臣。”
趙祯沉默了一下,道:“朕一會兒回宮以後,就讓欽天監的人挑一個日子。然後下旨讓天賜和寶慶成婚。”
趙祯說到此處,一臉感慨的道:“一晃眼,朕的寶慶都大了。朕至今都記得朕為了子嗣的事情大動肝火的時候。”
寇季淡然笑道:“官家是舍不得?”
趙祯沒好氣的道:“你都舍不得讓寇卉做皇子妃,朕怎麼舍得将女兒嫁出去。”
寇季笑容燦爛的道:“當時這樁婚事,可是官家你親自定下的。”
趙祯歎了一口氣,“朕也沒料到,朕年長的一子兩女中,就寶慶最讓人省心。”
寇季沉吟着道:“聽官家的意思,壽慶不讓你省心?”
趙祯一臉無奈的道:“鬧騰的很……前些日子還鬧騰着要嫁給呂公著。”
寇季一愣,遲疑着道:“呂公著可比壽慶大了不知道多少。”
趙祯一臉愕然的看着寇季。
寇季也是一愣,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在大宋朝,年長的姑娘嫁給年幼的男子,會被人诟病。
但是年幼的姑娘嫁給年長的男子,卻十分稀松平常。
寇季幹笑着道:“壽慶才多大,怎麼想着要嫁給呂公著呢?”
趙祯淡然一笑,“還能怎麼想的,當然是為了給自己弟弟鋪路……”
寇季眉頭一挑。
趙祯笑着搖了搖頭,示意寇季不要再繼續講這個話題了,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寇季感慨道:“即使如此,官家将壽王托付給我,可是将我也牽連到其中了。”
趙祯歎了一口氣道:“這是曹玮臨終的心願,朕沒辦法拒絕。朕若是拒絕了,曹玮恐怕難以安息。
曹玮為我大宋,差點把皿都流幹了。
朕不能讓他帶着遺憾離去。”
寇季贊歎道:“官家仁義……”
趙祯緩緩起身,道:“行了,朕也該回宮了。離宮久了,誰知道會不會又傳出什麼閑言碎語。”
寇季聞言,也沒有挽留趙祯。
趙祯邁步走到了後院的月亮門處的時候。
陳琳不知道何時已經出現在了月亮門外,躬身等候着趙祯。
寇季在趙祯走後,躺在搖椅上搖了又搖。
“果然……當皇帝不是什麼好事情……”
幼子還沒有長大,就已經有人開始為幼子鋪路了。
以後少不了要為了争權奪利而鬥争。
到時候兄弟相争。
趙祯可有得受了。
更重要的是,趙祯明明能看到,卻沒辦法根除此事。
因為此事不是趙祯想能阻止就能阻止的。
身為一國主宰,不可能時時刻刻陪在兒子身邊,盯着兒子。
而兒子身邊的那些人,時時刻刻影響着兒子。
所以争鬥難以避免。
偏偏,趙祯還沒辦法處理兒子身邊的人。
總不能為了防患于未然,将兒子他娘砍了,讓兒子仇視他吧?
那樣也太不近人情了。
也不是他趙祯的做派。
“一個個心倒是不小,但也不想想官家才多大。想争權,熬得過官家再說吧。熬不過官家,以後恐怕就要被扔到窮鄉僻壤當藩王了。
大宋大得很,封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