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終究是把呂夷簡的心傷了個通透。
終究是一起共過事的,呂夷簡給劉娥出了那麼多主意。
如今要離京了,劉娥連一句話也沒有。
吃完了馄饨,呂夷簡扔下了手裡的筷子,看都沒看一眼石桌上的碗筷、食盒、酒壺,他提着馬鞭,出了涼亭,跨上了馬背,甩向了馬鞭,揚長而去。
……
往汴京城的官道上。
寇季雙手捅進袖口裡,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幾個寇府的侍衛,努力的勒着馬缰繩,跟随在寇季身後。
寇季沒有騎馬,也不會騎馬。
在宮裡陪着趙祯習武的時候,去過一次皇家馬場,在宦官們攙扶下,也上過馬。
可烈馬一颠,寇季被甩在了地上,摔了一個狗吃屎。
從那以後,寇季就再也不騎馬了。
被摔了不是關鍵,關鍵的是,摔在地上,破了相,以後他見了狄青那厮,會自慚形愧。
而且妻室也不好找。
更關鍵的是,趙祯以後要是長大了,聽了别人的讒言,在長相上挑官員的話,他的地位會被動搖。
憑長相挑官員,這在古代并不是新鮮事。
曆朝曆代,總有那個幾個注重官儀的皇帝。
他們在挑官員的時候,除了挑官員的才情,還會注重官員的長相。
傳說中的捉鬼大神鐘馗,就是被這一點坑了的。
鐘馗生前,也是一位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的人物,入京趕考的時候,因為長相醜陋,落選了,然後一頭撞死在了金殿上。
當然了,寇季想出的這諸多安慰自己的話,純粹是為了掩飾自己害怕被摔斷腿的事實。
曆年來因為學騎馬,被摔斷腿的事情屢見不鮮,寇季可不想成為其中一員。
反正他又不是武臣,出入都有轎子,犯不着非要去學騎馬。
寇季雙手抱在兇前,悠哉遊哉的往前走。
卻苦了跟在他身後的侍衛,以及躲在暗處的啞虎。
對侍衛們而言,勒馬緩行,遠比策馬狂奔更讓人費勁。
坐在馬背上,冷風吹的他們渾身都是涼的。
啞虎躲在暗處,凍得直跺腳。
他可不像是寇季,把自己包裹的跟個熊崽子似的。
他為了方便行事,經常穿着單薄的衣服出行,所以很容以被凍着。
眼見寇季走了兩步,停在原地不走了,啞虎心裡就來氣。
他從地上撚起了一塊小石頭,沖着寇季的後腦勺就丢了過去。
寇季遇襲,大喝一聲,“有刺客!”
侍衛們趕忙策馬上前,把寇季圍困在了中間。
他們警惕的打量了一番四周,并沒有發現刺客。
寇季摸着腦袋,撿起了落在地上的小石頭,四處打量了一眼。
頓時明白了小石頭的來源。
八成是啞虎丢的。
若是刺客丢的,那麼啞虎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沖出來保護他。
如今他腦袋被砸,啞虎卻沒出現,那就說明,這小石頭是啞虎丢的。
寇季對圍困在身邊的侍衛們擺了擺手,“散了吧……虛驚一場……”
驅散了侍衛們,寇季繼續往前走,為了試探剛才的小石頭是不是啞虎丢的。
他在路上又停頓了一下。
果然。
又一枚小石頭,砸在了他後腦勺上。
寇季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也猜到了啞虎八成是在暗處被凍着了,才用小石頭催促他趕路。
為了避免啞虎對凍壞了,寇季在路邊攔下了一輛趕往汴京城的馬車,坐在車轅上,晃晃悠悠的往汴京城趕去。
從寇季坐上馬車,到寇季回府,再也沒被小石頭丢到過。
寇季剛回府,就撞上了寇準出門。
寇準瞧見了寇季,道:“唐、鄧、代等十一州的糧荒奏疏,已經相繼入京了。太後邀老夫入宮,一起商讨許折種兩家便宜行事之權。”
事關重大,寇季也不敢拉着寇準詳談,他對寇準拱了拱手,道:“祖父早去早回。”
寇準點了點頭,坐着寇公車入宮了。
寇季邁步進了府内。
一進府門,就看到寇忠和寇禮,正在為過年節忙碌。
今年過年節,剛好撞上了趙恒大喪。
汴京城裡各家各戶都沒辦法披紅挂彩,皆是一片素色。
但年節的熱鬧氣氛,卻不是趙恒大喪能阻擋的。
各家各戶皆忙着備年貨,打掃房屋,準備過年期間用的吃穿用度。
平日裡不舍得吃的,不舍得穿的,如今都擺上了桌,穿上了身。
似寇府這種豪門大戶的,自然得準備的更多,更忙活。
寇禮入京以後,帶着他那幫子妾室,全盤接手了此事,外加上寇忠幫襯,所需要準備的東西,倒是一樣沒缺。
寇季剛出現在正堂外,喬姨娘迎了上來,遞給了寇季一個匣子。
喬姨娘拍着匣子,叮囑道:“匣子裡都是府上匠人們打造的金葉子,誰用來打賞用的。府上簽短契的那些仆人、丫鬟們,馬上要離府了。
他們在離府之前,府上都得打賞一二。
一來是酬謝他們一年的忙碌。
二來是讨個吉利。”
寇季抱着匣子,愣愣的道:“這可是難得的施恩的機會,我爹為何不去。”
喬姨娘聽到這話,幹巴巴的道:“你爹倒是想去,可你祖父不讓。你祖父說,你一年之内,從一個白身,一躍到了五品官身,算得上是府上新貴。
這施恩的機會,應當由你來。”
寇季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他覺得寇準阻止寇禮去施恩,反而把施恩的機會留給他,大概是想着等到自己百年以後,把寇府交給他這個孫兒,而不是寇禮那個兒子。
現在讓他去施恩,就是讓他去熟悉熟悉府上的人,然後在府上的仆人、丫鬟們心中樹立威信。
寇季疑問道:“我爹沒有怨言?”
喬姨娘無奈的道:“你爹敢有怨言嗎?”
寇季一愣,失聲笑了。
寇禮見了寇準,如同耗子見了貓。
寇季還從沒有見過寇禮跟寇準頂嘴。
寇準說出的話,對寇禮而言,那就是命令。
是命令,就不容拒絕。
寇季沖着喬姨娘拱了拱手,抱着匣子,進了中院。
府上的蘇管事,早就把府上簽了短契的丫鬟、仆人,聚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