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陽這分名是故意刁難啊。”
寇季一臉感慨的道。
管家點着頭道:“小人覺得也是……”
寇季淡然笑着道:“官家正愁沒借口收拾韓陽和宋癢,沒想到韓陽主動送上門了。我寫一份奏疏,你回頭差人送進宮去。”
管家點了點頭,立馬準備上前幫寇季磨墨。
寇季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狄青到哪兒了?王德用已經到遼東小半年了,怎麼還不見狄青回京複命?”
管家趕忙道:“王大将軍去遼東的時候,狄大将軍率領着兵馬在遼地巡視。月前二人才碰面……”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狄青大概是想找仗打……”
對于一個為戰鬥而生的将軍而言,沒有仗打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如今的狄青,剛剛進入到壯年,身後率領着天下無敵的虎贲,可是舉目望去,沒有敵人。
心裡必然十分悲哀。
就像是一個人,所有的技藝都磨練純屬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技藝沒有了市場。
那種苦,一般人很難理解。
狄青率領着兵馬在遼地巡視,大概是渴望能碰到一場叛亂吧。
可惜跟他搭檔的是張知白,一個清正廉潔的官兒。
一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遼地四處巡視的官。
在張知白的監察下,遼地的罪囚都受到了最公正的待遇,他們有的吃有的穿,不可能叛亂。
若是有人叛亂,他們非但不會景從,反而會扛起手裡的農具,去殺一個人博軍功,借此脫籍。
如此情形下,狄青想碰到一場叛亂,很難很難。
寇季理解狄青的心情,但并不代表他會放任狄青在外面浪費時間。
寇季對管家吩咐道:“派個人去催一催。他可是禁軍司主官,禁軍司還有許多政務需要他操持。”
管家點頭答應了一聲。
寇季在管家研磨好了墨汁以後,提筆寫了一份奏疏,讓管家派人去送進宮。
寇季奏疏送出去以後,就背負着雙手出了書房門口。
一道門口,就看到了某一個小胖子,一步三晃的挺着大肚子進了書房所在的院子,嘴裡吟唱着詩詞,臉上洋溢着志得意滿的笑容。
小胖子不愧是光芒掩蓋了足足上千年的詩仙。
寇季明明沒有教導他作詩,他卻無師自通,學會了做事。
并且還喜歡炫耀,沒事的時候就口吐蓮花。
在竹院裡,沒人吹捧他。
因為竹院裡的學生,不是跟他一樣的怪物,就是不在乎詩詞之道的大貴族。
倒是外面的人十分喜歡吹捧小家夥。
他們不僅覺得小家夥長的可愛,還覺得小家夥是一個神童,腹中有錦繡的神童。
太祖、太宗朝的時候,他們都不喜歡神童,所以民間沒人吹捧神童,朝堂上也沒有神童出頭之地。
所以太祖、太宗兩朝的時候,朝堂上幾乎都是老臣。
唯一的例外就是寇季的祖父寇準。
寇準十九歲中的進士,被人诟病,覺得他年齡太輕,需要壓一屆。
若不是寇準當着太宗皇帝的面奏對得體,估計還真會被罷落榜單,再壓一屆。
由此可見,神童在太祖、太宗兩朝不怎麼受歡迎。
到了真宗朝的時候,神童就慢慢變得吃香了。
特别是著名的神童晏殊得到了真宗皇帝賞識以後,大宋就掀起了一場神童風。
朝野上下都喜歡神童,也喜歡提拔神童、贊賞神童。
也正是因為如此,神童在大宋很吃香。
像是小家夥這種才華從身體裡往出湧的神童,就更加受歡迎。
小家夥去一趟青樓,能混一臉的胭脂和一大堆的荷包回來。
荷包裡揣滿了金銀葉子。
可見青樓裡的姑娘們有多寵愛小家夥。
寇季覺得,小家夥再年長一些,就能頂替昔日的風月班頭柳永,成為大宋新的風月班頭。
“我以為你隻是喜歡姑娘們的脂粉味,想不到你還迷戀上了酒?你才五歲半,就學人玩起了風流是吧?”
寇季陰恻恻的聲音在蘇轼耳邊響起。
蘇轼剛吟了半首詩,心裡咯噔了一下,立馬閉上了嘴,渾身僵硬的站在了原地,微醺之意散了一半。
當寇季的面孔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快吓哭了。
“憋住!不許哭!”
寇季喝了一聲。
蘇轼趕忙咬着嘴唇,憋住了哭腔。
寇季沒好氣的道:“你隻有五歲半,又是逛青樓,又是喝酒的,跟誰學的?”
蘇轼剛要張嘴,就聽寇季冷哼道:“你爹是個妻管嚴,你先生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我們二人都沒有詩書風流過,所以你的壞毛病是跟誰學的?”
蘇轼小臉崩的緊緊的,怯怯的問道:“什麼是妻管嚴?”
寇季臉色一黑,通過蘇轼的話,他明白了,他一番說教算是白說了。
“妻管嚴就是趴耳朵……”
“哦……怕妻子啊。”
“……”
趴耳朵是一句川地的方言,蘇轼是川地眉山人,身邊最親近的也是川地眉山人,雖然沒有居住在眉山,但是通過身邊的人,也能知道這話的意思。
蘇轼低頭思量了一下,一臉認真的對寇季道:“我爹在我娘面前還是很威嚴的……”
寇季呵了一聲,惡狠狠的瞪了蘇轼一眼,“一會兒再收拾你。”
蘇轼吓的縮了縮脖子。
寇季盯着蘇轼背後的月亮門,冷哼了一聲道:“出來吧,難道要我這個當先生的請你們?”
王安石、曾鞏、蘇景先、趙潤四個人,還帶着一個少年出現在了寇季面前。
寇季冷哼了一聲,“你們中間有人到了年齡,架不住同窗邀請,去煙花柳巷之地嬉耍一番,我能理解。
但蘇轼隻是一個懵懂的童子,你們帶着他去煙花柳巷之地,合适嗎?”
王安石、曾鞏、蘇景先、趙潤,以及他們帶來的那個少年,一起垂下來頭。
他們為何帶蘇轼?
因為帶着蘇轼去浪不用花錢。
寇季掃了他們一眼,咬牙道:“上一次輕饒了你們,你們居然不長記性?當我這個當先生的好欺負,還是覺得我震懾不住人?”
王安石、曾鞏等人沒敢說話。
寇季冷冷的問道:“誰的主意?”
王安石咬了咬牙,擡起頭道:“是學生……”
“我們都有份……”
其他人也擡起了頭主動認錯。
寇季沒有搭理其他人,而是盯着王安石道:“帶着太子去煙花柳巷之地,你沒那個膽子。”
王安石心中歎了一口氣,沒有言語。
寇季目光落在了曾鞏身上,冷哼道:“你也沒有……”
寇季看向了蘇景先,“你更不行。”
最後落在了趙潤身上,“是你想去,他們不得不陪你去。”
趙潤沉着臉,沉聲道:“是學生想去的,前些日子聽人說起汴京城每年到了此事,會舉辦一個牡丹詩會。
學生想去,所以邀請他們陪着學生一起去。
牡丹詩會隻是一個雅會,并沒有那些蠅營狗苟的東西,請先生明鑒。”
寇季冷笑道:“你是覺得先生我從不去煙花柳巷之地,就不知道雅會是什麼東西?”
趙潤趕忙道:“不敢……”
那個被趙潤等人帶來的少年,見所有人都被寇季吓的說不出話,便迎着頭皮開口道:“寇相,詩會上有許多大才,學生等人跟大才交談,能增長一些見聞。”
寇季冷冷的掃了少年一眼,譏諷的道:“大才?整日裡流連在石榴裙下的人是大才?那天聖館裡的,朝堂之上的,算什麼?愚夫嗎?”
少年人張了張嘴,低聲道:“市井之中,也有大才可尋。”
寇季目光如炬的盯着少年人,“你很有膽子。”
少年人拱手彎下腰,沒有言語。
“管家?”
“小人在。”
“去宮裡知會一聲,讓官家和皇後見一見太子殿下選的大才。”
“……”
王安石、曾鞏、趙潤、少年人齊齊擡起頭,驚恐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冷笑道:“怕了?既然清楚自己胡來的後果,那就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
王安石等人瞪着眼不敢說話。
寇季繼續道:“你們得慶幸你們參加的是一場雅會,若是其他會,會死一地人。”
王安石和曾鞏咬緊了牙關。
趙潤垂下頭,顫聲道:“學生知錯了……”
寇季冷冷的道:“你們大概覺得,人不風流枉少年。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訴你們,當我寇季的學生,就給我離那些帶着脂粉味的女人遠點。
不然我不介意将你們全部逐出門戶。
不論你們是什麼身份。”
說到此處,寇季一指跟随王安石等人回來的少年人,冷冷的道:“你,今生就别出仕了。要麼去天聖館厮混,要麼去鄉下教書,官場上沒有你的位置。”
少年人瞪大了眼,驚恐的看着寇季。
曾鞏急忙開口,“先生,錯事是學生做下的,跟司馬賢弟無關……懇請先生懲罰學生,千萬不要牽連于人。”
寇季冷聲問道:“朝廷用什麼人,是你曾鞏說了算,還是我和官家說了算?嗯?”
曾鞏咬着牙道:“明明是學生等人的過錯,先生何故遷怒于人,毀人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