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琳聽到了寇季的話,臉上流露出了一絲尴尬的神色。
若是寇季真的隻是傳一個口信,就能讓種世衡三人偃旗息鼓。
那汴京城内的掌權者,有九成都會害怕,其中就包括他陳琳。
種世衡等人在軍中的時候,對寇季言聽計從,那是因為掌控着對他們的生殺大權,寇季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軍令。
如今種世衡等人已經脫離了軍中,并且已經封了王。
等級雖然比寇季次一等,但也僅僅是名譽上,不參雜任何權力。
若是在如此情況下,種世衡等人還能對寇季言聽計從的話。
那就可怕了。
寇季見陳琳一臉尴尬,哈哈一笑,“你放心,以他們如今的身份,不可能對我言聽計從。所以要勸誡他們收手的話,隻能親自去找他們。”
陳琳聞言,臉上的神色就尴尬了。
“種世衡在自己府上,他叔父剛從太原過來,他這幾日正在陪他叔父。朱能和高衛昭兩個人賴在戶部衙門,就在戶部衙門的班房裡。”
陳琳快速的将種世衡三人的行蹤告訴了寇季。
寇季略微沉吟了一下,道:“那就先去見一見種世衡。”
陳琳一愣,愕然道:“不先去找朱能和高衛昭嗎他們兩個現在惹出的麻煩最大。”
寇季瞥了陳琳一眼,淡淡的道:“但種世衡才是他們三個裡最難對付的。隻要種世衡收手,我就算不去見朱能和高衛昭,他們也會有所收斂。”
寇季簡單的解釋了一句,不等陳琳再開口,就起身離開了書房。
陳琳趕忙跟了上去。
寇天賜一個人被孤零零的留在了書房。
不過寇天賜并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反而繼續将目光投在了鋪設在書桌上的造船圖上。
寇天賜以前沒了解過海,也沒了解過海船,甚至連海都沒見過。
所以在寇季最初讓他去接觸造船圖的時候,他興趣并不大。
但随着深入了解,寇天賜才發現了造海船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也了解到了大海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水域。
在海裡,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海産,也埋藏着許多數值不盡的寶藏。
龍圖閣裡的典藏卷宗中記載,海裡住着龐大到難以衡量的鲲。
寇天賜特地請教過寇季,也旁敲側擊的從劉亨口中得到了一些海上的消息。
寇季告訴他,大海裡沒有鲲,但是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寇天賜對此十分好奇,他想到海上去看看。
寇季告訴他,想要出海,就必須先熟悉船。
寇天賜現在就在熟悉船,以及寇季提出的将一些火器應用到船上的可行性。
就在寇天賜在府上仔細研究造船圖的時候,寇季和陳琳已經出了寇府大門。
府上的馬夫早已備好了馬車,披甲持刃的侍衛,站在馬車兩旁。
寇季和陳琳上了馬車,在侍衛們護送下,趕到了種府。
種家如今雖然是将門,但府上布置的十分典雅。
站在種府外,就能清楚的看到種府院牆上冒出的片片綠葉,隐隐還有淡淡的花香飄蕩在空氣中。
寇季派人通禀了一聲,種世衡親自趕到了府門口相迎。
權貴之間,除非是交情特别深厚,不然不适合登門闖府。
派人前去通禀,是表示對府主的尊重。
府主親自相迎,表示對客人的尊重,同時也能彰顯出客人身份的尊貴。
寇季在種世衡的恭迎聲中下了馬車。
沖着種世衡還禮以後,就忍不住感歎道:“身份高了,禮數也就多了還是以前痛快”
種世衡一邊迎着寇季入府,一邊哭笑不得的道:“我們豁出性命拼了半輩子,求的不就是這個嗎
若是一點禮數也沒有,那跟平民百姓有什麼區别”
言外之意,禮數就代表着他們與衆不同的身份。
寇季笑了笑,沒說話。
他心中雖然有人人平等的觀念,但在這個階級鮮明的時代,他不得不做出讓步,順應時代。
不然,他就會被時代當成異類,排擠在外。
也會被這個時代所有人,一起推進墳墓。
就像是新朝皇帝王莽。
在一個世家大族把持天下的時代,推行一套跨時代的政令。
最終的結果就是世家大族攜手将他推進了深淵。
漢光武帝劉秀,是天命之子不假,可他能夠強勢崛起,再興漢室,離不開世家大族的支持。
若無世家大族支持,劉秀想要再興漢室,估計隻能祈求蒼天。
寇季在種世衡引領下,入了種府。
一進院子,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有的是種府的人,穿戴着種府仆人特有的黑衣。
也有的不是種府的,他們拖家帶口的站在種府的院子裡,等待着種府的管事安置他們。
寇季略微掃了一眼,對種世衡笑着道:“這才短短幾天,你就搜羅到這麼多人手了”
種世衡聞言,笑容燦爛的道:“這還隻是一部分”
看得出,他對自己搜羅到的匠人數目和匠人質量很滿意。
寇季感慨道:“那可是大豐收啊。”
種世衡笑容更燦爛。
寇季幽幽的道:“隻是光盯着汴京城薅,是不是有些不太妥當我大宋各地皆有匠人,其中不乏能工巧匠,你完全可以從我大宋各地搜羅匠人,沒必要隻搜羅汴京城裡的匠人吧
你也是擔任過三軍統帥的人,應該明白。
一營抽一個兵,對軍中的戰力不會有半點影響。
可一營抽一百個兵的話,軍中的戰鬥力就會大大下滑。
你若是從我大宋各地搜羅匠人的話,對我大宋不會有半點影響。
可你隻從汴京城搜羅匠人的話,那汴京城往後很長一段時間内,将會現如無匠人可用的地步。”
種世衡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斂,盯着寇季道:“招募匠人,可是你提點我們的。”
寇季翻了個白眼,“可我沒讓你們隻盯着汴京城薅啊官家直到現在也沒找你們麻煩,那是看在你們對大宋有大功的份上,容忍着你們。
你們還真以為官家奈何不了你們
任由着你們胡鬧
官家要是發了火,你這個王爵是怎麼得的,就得怎麼還回去。”
種世衡表情生硬的幹笑道:“沒沒那麼嚴重吧”
寇季沒好氣的道:“官家家大業大,治下的百姓多達數千萬,其中匠人恐怕多達百萬之數。
你招募一兩千帶走,官家根本不會跟你計較。
畢竟,跟你對大宋的功勞比起來,那點匠人根本不算什麼。
可你招募匠人就招募匠人吧。
總是從官家眼皮子底下招募是什麼意思
覺得官家好欺負
你不給官家留臉面,官家能不火”
說到此處,寇季狐疑的盯着種世衡,“你又不是什麼蠢人,這種道理你不會不清楚。你是故意在觸官家黴頭,還是說你當了幾天郡王,覺得郡王沒意思,打算給官家還回去”
種世衡撇着嘴,“道理誰都懂,可是時間不允許。官家就給了我們一個月時間收拾東西,一個月以後我們必須離開。
所以我如果派人去大宋各地招募匠人的話,根本來不及。
所以隻能冒着風險在汴京城大肆招募匠人。”
寇季瞥着種世衡道:“現在來不及招募,可以陸續補充。你去東陽的路上,也可以沿途招募。”
種世衡往身後瞧了一眼,見陳琳規矩的待在他們身後很遠的位置,便湊近了寇季,壓低了聲音道:“沿途我想招募一些百姓帶上。到了東陽以後,我會吩咐部曲和舊部将他們訓練成兵馬。
常言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在沒有徹底掌控東陽前,我可不會用倭人為卒。
你難道就不想招募一些百姓帶過去,訓練成兵馬,鎮壓韓地”
寇季瞥了種世衡一眼,不鹹不淡的道:“寶慶公主和天賜馬上就要成婚了,官家賜了三千甲士當陪嫁。
三千甲士,再加上我們王爵可以配備的侍衛兩千,再加上我府上的部曲、舊部。
勉強能湊七八千人。”
種世衡聽到這話,羨慕的眼珠子都在發紅。
無論是趙祯賜下的甲士,還是寇季正在挑選了侍衛,以及寇府上的部曲、舊部,都不是弱者。
他們湊在一起,立馬就能拉出去打仗,根本不需要訓練和磨合。
寇季再随便湊一湊,一支萬人規模的兵馬就出來了。
在刨去火器的情況下,他們的戰鬥力必然不弱于大宋同等數量的禁軍。
在兵馬已經被掃除幹淨的韓地,一萬戰鬥力彪悍的悍卒,足以讓寇府快速的掌控韓地。
種世衡有些泛酸的道:“七八千人而已,分配到了高麗各處,也沒多少人。”
寇季笑着道:“所以我打算回頭去信給狄青,讓他将靜塞軍的兵營挪一挪,盡可能挪到鴨綠江邊上。”
種世衡咬牙道:“狄青縱然将靜塞軍兵營挪到了鴨綠江邊上,也不可能率軍進入到高麗幫你。”
禁軍如今是大宋最重的公器。
除非大戰,不然不能輕易調動。
更不可能公器私用。
所以狄青就算将靜塞軍的兵營挪到了鴨綠江邊上,也沒辦法率軍進入到高麗去幫寇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