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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上

新宋 潇騰 3505 2023-04-12 01:01

  “三千貫……”

  男子終是丢不起這個人,咬咬牙,狠狠心,叫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離譜得近乎可笑的價格——這樣的高價,居然僅僅是為了争一口閑氣!被那個可惡的綠袍少年逼到這個份上,他自己都覺得懊惱,心裡不禁隐隐的希望,這個綠袍少年不要再加價了,免得他還要提高價格,進退兩難,但若是那個少年不加價呢?三千貫……他幾乎都能感覺到長安夜色的寒意了。

  “三千貫?”那綠袍少年似乎沒發現他矛盾的心理,而是輕聲的重複了一遍這個價格,然後他擡起幽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他幾眼,眼珠忽然骨碌碌轉了幾下,笑吟吟地說道:“且慢,不知足下帶夠錢了麼?”

  那男子聞言,頓時一怔——任再是豪富之家的子弟,揮金如土,但是尋常出來逛街,誰竟會随身攜帶三千貫的巨款?不過他家本是長安城中有名的人家,雖然所攜不足,卻也不以為意,一怔之後随即笑道:“掌櫃的,可聽說過城西衛家?”

  那劍鋪掌櫃聽到“城西衛家”四個字,身子便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忙應道:“知道,知道,京兆府中,隻須不是聾子,誰不知道城西衛員外家?那是咱們京兆府有名的人家!”說完,又拿着眼偷偷看了男子一眼,頗有些忐忑不安的道:“莫非公子就是……”

  “這便是衛員外家的公子!”那男子旁邊的仆人忍耐已久,聽到相問,立時便已趾高氣揚的叫了起來,一邊叫一邊還用得意洋洋的目光掃過衆人,但目光落在那綠袍少年臉上時,卻見他竟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氣,似乎根本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旁邊圍觀的有些知情之人,也跟着叫了起來:“正是衛員外家的公子,我們是見過的,不錯的!”

  此言一出,那些圍觀之人,頓時“轟”地一聲,紛紛悄悄議論起來。

  原來衛家确是京兆府中有名的人家,祖上曾追随太祖、太宗皇帝征戰四方,立下過汗馬功勞,後來解甲,回京兆府老家廣置田産,做了富家翁。真宗朝、仁宗朝時,族中又出了兩位進士,待到熙甯年間,衛家的田産已有數萬頃,莊園則不可細數,僅僅在長安城中,衆人數得着的宅院,就不下二十處。而衛家最讓人不可輕視的,是整個家族勢力的盤根錯節,深植于大宋官僚系統的姻戚關系。僅廣為人知的,就有當今皇太後的從叔高遵裕,是衛家如今的族長衛洧的表妹夫;而昌王趙颢的王妃,是衛洧的侄女!除此以外,衛家還與曹太後家、韓绛家都有親戚關系。這還隻是天下有名的世家,除此之外,那些在朝為官的官員,與衛家有關系的,更不知凡幾。

  衛洧有兄弟四人,卻隻有一個親生兒子,喚做衛棠,字悅之。衛家祖上雖是武人,卻早已棄武學文,一向以仕途為念——衛洧兄弟雖曾入仕,但不曾中過進士,以大宋朝尊崇文人的傳統,雖然家世非同小可,卻常常被同僚所輕視;升遷起來,更是倍感艱難,遠遠比不上進士的風光。因此對于子侄輩,便多寄期望,衛洧更是督促甚嚴——衛棠兄弟,或在太學,或在白水潭就讀。隻不料這衛棠去了白水潭學院後,一年之後,竟偷偷改入格物院,學起物理、化學來,學了兩年,将要卒業,卻被趙颢知道,說與王妃,輾轉傳到衛洧耳中,衛洧氣兒子不争氣,隻恨鞭長莫及,急忙的遣人将衛棠從白水潭給帶了回來,又送到橫渠書院。誰知道白水潭格物一科開設後,各大書院都引為時興,橫渠書院竟也開設有格物院。衛洧又生怕兒子“玩物喪志”,“故态複萌”,在橫渠書院呆了一年後,隻得又把他帶回了京兆府身邊。

  

  但讓衛洧最無可奈何的是,衛棠回來之後,便連京兆府官辦的京兆學院,也開始要學物理一科。他此時再無能為力,終不能永遠不讓兒子不去與人交遊,迫不得己與惱怒之下,竟撰文給《西京評論》攻擊格物之學。誰知道《西京評論》諸人對此卻興趣不大,更不願意為此等小事而得罪石越,竟推三阻四的不肯發表。衛洧又氣又急,幹脆在京兆府申請自己開印報張,不料報紙也并非人人可以辦的——他雖然有錢,但長安畢竟地小,别說天下濟濟人材沒彙聚在此,便是當地百姓也多服膺京師大報,辦報環境根本無法與汴京、洛陽、杭州等處相比,方草草辦了三期,便落個慘淡收場的命運。以至于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西北的長安城中,也曾經出現過一家報館!

  衛淆的報館才關門不久,石越守三秦的消息便即傳來,衛洧雖然固執守舊,卻并非迂腐木讷之人,也是深知官場政治的。他不敢得罪石越這樣的新貴,卻又無法接受石越的某些政策,便索性裝病,閉門謝客,連衛棠的事情都懶得管了。于是倒便宜了衛棠,每日裡除了去京兆學院上課之外,便在長安街頭閑遊亂逛。他畢竟是在汴京城生活過幾年的,見識便要高出長安人不少,在汴京之時,因見不少勳貴子弟佩過倭刀,隻是往往一刀難求,隻得作罷。此時見着,不免動了念想——他家在京兆府既是地頭蛇,便生了奪愛之心,這才與那少年競價,誰知那少年竟也狡黠頑固如此,竟将一把倭刀競到如此高價上來!

  劍鋪掌櫃裡巷閑談時,也曾經聽過衛家這位公子的事迹,這時見這光景,當下便信了八九分,焉敢得罪?正要說話,卻聽那少年在一旁悠悠說道:“衛家公子,額頭上又沒寫字,誰知道是真是假?我還要說我是石越的兄弟呢……掌櫃的,這買賣還是真金白銀要來得可靠,他若無錢,這刀還得歸我。否則——他也須抵當一件物什在此。”

  衛棠聽到那少年直呼石越之名,心中微覺奇怪,卻以為這少年是知道自己父親與石越的恩怨,而故意言出輕視,不免暗暗生氣,冷着臉道:“我能找到人證,你能找到否?”

  “人證?”少年皺了皺如玉一般白嫩的鼻子,不屑地笑道:“買個人證,三十文錢便夠!”

  衛棠被他如此一說,一時之間,竟是無能反駁,正在讷讷,卻聽少年揚着眉,又悠悠的嘲笑起來:“若是沒錢,如何倒學人家來競價?”

  “誰又沒錢?!”衛棠漲紅了臉,大聲怒道。

  少年嘴角一撇,譏笑道:“既是有錢,拿啊?小哥。拿得出來,許得出價,便是你的了。——黃金白銀交子,隻須是真的,樣樣都使得!”

  他這話,卻是當初衛棠的仆人譏笑他的原話,外加更加刻薄的幾句。這時候自他口中說出來,衛棠不由又羞又怒,一張臉漲得通紅,半晌,方咬牙說道:“我便将這馬與鞍抵押于此!”

  “那又能值得幾文錢?”少年竟看都不看一眼。

  “便算五百貫好了!”

  少年這才将目光投向那匹白馬,漫不經心的看一眼,笑道:“還配金鞍!勉勉強強便算你五百貫好了!”說着忽向劍鋪掌櫃嫣然一笑,道:“掌櫃的,恭喜你發财!”一手便将軟鞭往腰中一插,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什,放到唇邊,便聽一聲尖銳的響聲發出,隻見兩個青衣小厮牽了一匹黑馬從街道拐角處小跑過來。少年接過馬來,躍身上馬,一邊高聲笑道:“姓衛的,恭喜你用三千貫買了把倭刀!”說罷,雙腿一夾,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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