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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下

新宋 潇騰 4415 2023-04-12 01:01

  石越自是知道趙顼在想什麼,他微微一笑,道:“陛下,兩稅法改革之事,還須待财政纡緩,臣想與陛下約定,若國庫連續兩年盈餘達到一千萬貫,或者連續三年盈餘達到八百萬貫,便請陛下允臣此議。”

  趙顼輕輕抿了一口酒,沉思半晌,方道:“卿何不到時再議?”

  “陛下,減稅之恩,當自上出。今日陛下若與臣許諾,則自此之後,臣必無一言及此。陛下何必以此大恩歸于大臣?”

  趙顼恍然大悟,許久才歎道:“卿真忠臣也。朕便與卿立此約。”

  “陛下聖明。”

  趙顼點點頭,喝了幾口酒,見石越隻是端坐,不由取笑道:“如何卿也變得拘謹?今日并無禦史糾儀,卿不必如此小心。”

  石越不好意思的笑着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道:“臣這些日子,倒是心事太重了。”

  “亦不必如此。滿朝大臣中,惟有卿不懂享樂。”

  “範仲淹言,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臣以此句,時時自勉。遼、夏之患不除,陛下之志便不得逞,臣得陛下知遇之恩,豈敢言‘享樂’二字?冠軍侯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臣較之古人,已是慚愧。”

  趙顼默然良久,歎道:“聞夏主年不過十五,未知賢愚。而遼主真英傑也,昨日軍報,聞他超擢一小校于營中,授三千精騎,突入上京,斬敵三百,耀武而去。遼主亦已親率大軍北上。”

  “陛下可知小校何名?遼主以何人留守?”

  “以蕭惟信守南京,蕭素留守中京。小校之名,卻不得而知。”

  “此悍将也,不可不知其名。當責令司馬夢求打探真切。”石越實在大吃一驚,從中京至上京有數百裡,孤軍深入而能全身而退,必是行動迅疾如風而膽色過人方能辦到。

  “遼主行事用人,皆可稱英主。盟約之事,實費思量。文彥博曾上策道,可遣使緻遼主言:昔有盟約,無須再訂,以免示天下以隙。若要再定,則兩國之君當親約于宋遼邊境,遼主必不能來,此議自罷;或者,竟許其盟約,然互市須增加為戰馬五萬匹,民馬十萬匹。”

  “遼國正在内戰,絕無可能互市十五萬匹馬,更何況還有戰馬。這亦是拒絕盟約之意。以臣之見,此時不必自絕于耶律浚,他日若要尋一借口,并不太難。臣以為,與其如此咄咄逼人,不如一口答應遼主,雙方可重締盟約,約為兄弟之國,然而兩國必須開放邊境,許可官民全面通商,并約定關稅。如此大宋之商品,可以直達遼國内地,而遼國所産之馬、牛、羊等物,亦必然源源不斷運來大宋。如此定約,若耶律浚拒絕,則天下皆知是遼國無誠意,而非我大宋無誠意;若其同意,則運來大宋之馬匹,自也不會短少。異日他不斷絕此商約,則遼國情弊,必然全落入我大宋掌握之中,其民衣我大宋之衣,用我大宋之物,以其之馬,裝備我大宋之兵,長此以往,遼國必為我大宋之附庸;若其斷此商約,則内得罪于本國百姓,外則失信于天下。大宋從中獲利之民衆,亦必然支持朝廷用兵懲罰,如此天下形勢,盡利于我,豈不勝于斷然拒絕?”

  趙顼從未聽說這種用通商的方法來影響一國的策略,不由将信将疑,道:“此計甚奇。然我大宋之情弊,不亦盡然落入遼人之手?”

  “若如此說,亦無甚錯。然則敢問陛下,是大宋的商人多,還是遼國的商人多?再則當年耶律德光曾經攻破開封,真宗時遼軍亦曾至澶州,河北道路,于遼國有何秘密可言?倒是燕雲淪陷已久,遼國道路,我大宋惟一二使者曾至,再不知其虛實。若如此說來,臣以為還是我大宋得利多,遼人得利少。天下事,興一利,必有一弊,惟其利害相權,孰輕孰重而已。”

  趙顼聽石越說起當年耶律德光之事,又提及澶州之盟,不由苦笑,自嘲道:“大河以北,遼國的确是輕車熟路。”

  

  “陛下,宋遼之間,實無甚了不起的秘密可言。蘇轼的詩詞在嶽州寫就,汴京與中京幾乎同時傳唱,遼國在大宋,焉能無細作?倒是大宋細作潛入遼國不易。故通商之利,于大宋而言,遠勝于弊。臣以為遼主眼下,亦是兩難。耶律洪基在位多年,百姓困苦,而耶律浚方一即位,便逢國中大亂。他既要安撫百姓,又要大舉用兵,國内用兵,如何去就糧于敵?若與大宋通商,結好盟約,他眼下之利,一則無後顧之憂,二則可使百姓稍得纡緩,減少民怨。但他若能料及長遠,則必知此事于遼國,實是一個巨大的陷阱,總有一日,要逼得他自毀盟約。耶律浚是否答應,還在兩可之間。”石越知道遼國與宋朝全面通商,除非宋朝大量購買他們的牛馬羊以及藥材之類,而且嚴格控制貴族對于奢侈品的購買,否則遼宋之間的貿易逆差,必然越來越大,遼國主動毀約,幾乎是百分之百的事情。因為當時而言,遼國既便想轉變成依附性經濟,宋朝也未必有足夠的對外購買yu望來配合,所以貿易逆差的結果,隻能是遼國财政的惡化。當然,也未必沒有理想上的可能性,比如遼人養綿羊、學會剪羊毛,而大宋的紡織業則以羊毛為主;同時大宋百姓生活水平上漲,大量購買遼國的牲畜,以滿足對肉食的需要等等……但目前來看,石越對此基本不抱任何希望。石越畢竟沒有同時身配宋遼兩國相印。

  但在趙顼而言,這位大宋朝的最高統治者,雖然這一兩年來對于海外貿易表示了一個支持的态度,并且也享受了相當的好處。但是總的來說,一種思維慣性之下,他對于貿易能給國家帶來的利益,卻也沒有很深刻的認識,因此也實在談不上什麼熱情可言。特别是以往與遼、夏、大理的互市,對于大宋來說,與其說是為了賺取利潤,倒不如說是為了安撫四夷,換取邊境的安甯。象石越這種極富侵略性的主動通商策略,若非是迫于軍事、政治上的壓力,兼之對于遼國的馬匹還有一點興趣,趙顼幾乎不會認為有值得他思考的價值。但此時他卻不得不循着石越的思維考慮下去,以權衡其中的利弊得失。

  沉吟許久,趙顼忽然問道:“卿道長遠來看,于遼國是一個陷阱,朕未解其意。”

  石越不由愕然,他這才反應過來,許多在他看來是常識的東西,趙顼卻未必知道。忙解釋道:“陛下,以宋遼兩國通商的情況來看,陛下以為會是大宋商人掙遼人的錢多,還是遼人掙我大宋的錢多?”

  “自是我大宋商人掙得多。”

  “正是,而且兩國通商規模越大,則我大宋商人掙得就越多。若将從外國購買商品叫進口,賣出商品叫出口,出口多于進口叫順差,進口多于出口叫逆差的話,那麼兩國通商規模越大,大宋之貿易順差則越大,随着這個順差慢慢擴大積累,遼國的财政必有一日要全面崩潰。”石越不厭其煩的向皇帝解釋着一些貿易上必用的名詞,“試想,一座普通擺鐘賣到遼國,便可以換取十匹馬。此外大宋的絲綢绫緞,甚至棉布衣服,還有瓷器,紙張,甚至染料,還有從海外進口來的香料,無一不深得遼人喜愛。果真全面通商,遼國對大宋的貿易逆差,遲早會積累到一個讓耶律浚寝食難安的地步。但他若要輕率用兵,則内必招緻民怨,外則失信天下。故此,臣說這于遼國,實是一個陷阱。”

  趙顼又想了好一會,終于點點頭,恍然大悟。既然想明白其中關鍵,不由笑道:“朕不料通商竟然能有如此奇用。”

  “若規模不大,則亦無用。漢之匈奴,夏之元昊,皆深明此道。胡人凡欲大有為者,皆絕漢俗,用胡俗,其所懼者,實際亦是通商。若非此非常之時,耶律浚斷然不會答應。現今卻是有了一絲機會,畢竟眼下兩國相好,互相通商,于他有眼前之利。”石越對于耶律浚是不是會答應,并無把握。

  “無妨,若其拒絕,則是其無誠意。惟須善擇使者。”

  石越知皇帝已然采納,笑道:“使者不難,可以衛尉寺卿章惇為正,黃庭堅為副。章惇有膽色決斷,黃庭堅知文章禮儀,必能不辱使命。”

  “然衛尉寺諸事草就,章惇或不可輕離。”

  “陛下何不問章惇?臣以為無妨。且此次出使,非比尋常。既已決定盟約,則不可再公開支持耶律伊遜。窺探遼國三方内情,從中為朝廷謀取最大的利益,此事非章惇不能辦。”

  離開行宮之後,石越便叫了侍劍,上馬回城。眼見清河郡主與狄詠大婚在即,清河郡主是宗室第一美女,而狄詠則是當時天下第一美男,号稱“人樣子”,且大宋承平以來,難得有宗室下嫁武人,這一對天作之合的婚配,讓整個開封府都津津樂道。自石越在趙顼面前推薦狄氏兄弟之後,狄詠就一直負責皇帝的宿衛安全,親貴無比,因此他與清河郡主的婚事,雖有梓兒打理,石越卻也不敢當真怠慢了,縱在百忙之中,還是要親自過問禮物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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