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澤的某處,一夥人守在地道的一端。
地道裡,幾隻牛朝向地道前方的幽暗,發出哞哞的叫聲。
其中一人擡頭,往遠處看去,忽見遠處火起,濃煙滾滾,于是道:“時間到了!”
有人用火把,點燃了牛尾,原本就沾上了火油的牛尾,一下子便燒了起來,群牛負痛,沒命的往前奔去。地道内,傳來牛蹄踏地的震響。
這些人立是封閉地道,往事先約好的方向奔去。而同樣的舉動,也在吟澤各處進行,或者火起,或者豬牛狂奔。
北邊,張絡、阿彩、混江雙蛟等等,全都聚在了林中。吟澤各處制造着動靜,過了一會,前方有人來報:“敵人動了。”
張絡躍上戰馬,大聲道:“弟兄們,殺啊!”
兩百名騎兵,沖了出去,緊接着,更多的人彙集而來,跟着他們,從同一個方向殺出。整個吟澤所有的兵力,全都在這裡。
他們的前方,是蠻軍的主力所在,也是整個包圍圈中,敵方兵馬最多的地方。被填平了的湖泊,在滾滾的馬蹄下濺起塵土,牛角吹響,戰旗亂舞。“嗚——”擊破的号角聲刺破了空氣。
張絡領着整個吟澤的精銳,最先殺入了蠻軍。長槍挑起,人仰馬翻,怒喝聲,怒罵聲,皿水在混亂中潑灑。不能突破,便是死亡,死的還不隻是自己,更是身後的所有人。
這樣的認知和覺悟,讓所有人都激發起不顧一切的鬥志。日頭往西山落下,陰影随着山嶺倒影的拉長瘋狂的湧來。蠻軍往四面八方湧來,轟的一聲,地氣沿着一條直線爆開,所過之處,蠻兵抛飛。
阿彩全力一刀,也不過将身前的蠻兵暫時清空,更多的敵人随後就填補而來。她的塊頭,在敵我雙方中分外的顯眼。意識到她就是上頭想捉拿的要犯,許多蠻族猛士争功而來。
一名猛士提着狼牙棒,跨步奔來,方自朝着遠比他還要高大的女人舉起大棒。一支箭就已經直接貫入了他的咽喉,他立時向後翻倒。
緊接着便是連珠箭,嗤嗤嗤的飛過,接連幾人被射倒。
一批駿馬上,騎着兩人。秋香色齊兇襦裙的少女策馬,身後踩着踏繩半立而起的紅衣少女接連開弓。
兩人雖然都是高手,但在這千軍萬馬中,短兵刃原本就不太好用,花巧的招數也隻是浪費力氣。尤其,這是一場突破戰,整個勝負取決于他們突破的速度,于是兩人幹脆共騎一馬,一個沖鋒,一個開弓。
紅衣少女的心,提到了極點,卻不敢讓這樣的心情,影響到自己拉弓的速度和力道。
這一場沖鋒,所有的戰術,以及突破的方向,全都是出自于她。這也使得她的責任,不但愈發的重大,而且事到臨頭,竟有一種極度不安的後怕。
自己的想法,真的是正确的嗎?如果錯了怎麼辦。
把所有人彙集在一起,朝同一個方向突圍的想法,真的對嗎?現在想想,這根本就是将所有的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如果全軍覆沒,這全都是她的責任,這全都是她的錯……
以前總覺得,像某人那樣,搖着扇子,運籌于帷幄之間,決勝于千裡之外,是一件很潇灑的事。剿殺豹王的那一局,從頭到尾,持續數月,直到整個計謀被人揭穿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然而一旦輪到自己,不過是決策這小小的一個戰場,就已經讓她心慌意亂。明明在事前,已經想得透徹,然而當所有的一切都在進行的時候,一顆心卻是恐懼得、讓她發顫。
如果算錯了怎麼辦?如果有不可知的變數怎麼辦?這麼多人的性命,這麼多人的信任……
一箭飛出,箭尖在空中劃出尖銳的破空聲,撞在了一名蠻騎的盾牌上,金光過後,箭矢沿着盾牌的一側滑去。那蠻子沖近,舉起手中的大斧,即将劈下的那一瞬間,一道刀光飛出,劃斷了他的咽喉,他整個人往馬下栽去,緊接着就被怒潮般沖來的馬蹄不斷的踩踏。
“師姐,不要分心!”一手拉着缰繩,一手将鴛刀回鞘,少女的提醒聲在混亂中響起。
紅衣的少女趕緊收攏心神,箭矢連發。她硬着頭皮,抛來所有的後顧之憂。
事到如今,再去懷疑自己的戰術顯然已經沒有意義。沖刺,不斷的沖刺,要麼帶着大家一起活,要麼帶着大家一起死。
右側鼓聲突鳴,蠻兵不斷分開。一支蠻軍精銳鐵騎,朝着他們的隊伍攔腰沖來。
“截住他們!截住他們!”張絡猛地回頭急吼。
後方,戚振急領一隊人馬,朝着那支精銳騎兵沖去。穿插戰術一向是蠻軍騎兵屢試不爽的尖峰戰法,如果不能擋住這支鐵騎,兩個穿插下來,整支隊伍馬上就會潰散,接下來不過就是被屠殺的命運。
戚振一騎當先,率先與一名蠻将交手。咣咣當當,長槍與狼牙棒的碰撞,在戰場上濺出光芒。太陽落山後的陰影已經覆蓋了整個戰場,塵埃往四面八方擴散。
無法去援助戚振和他身邊的人,實際上也已知道,他們恐怕已無活路。張絡緊咬着牙,繼續向前。身邊戰馬嘶鳴,人影交錯,層層的阻隔中,隻看到兵器不斷殺來,甚至已難以分清遠遠近近倒下的到底是誰。
光影交錯間,忽的,戰馬往下一栽,陡然間的馬失前蹄,讓他心知不妙。躍馬而起,後下方戰馬發出慘嘶,皿水如同瀑布一般濺起,緊跟着就是更多的驚呼和慘叫。
呼!張絡淩空一旋,長槍倒插向地面。锵的一聲,竟然是槍尖與鐵石撞擊的震響。彌漫的煙塵間,他憑着前方的聲響,借着彎曲後反彈的槍身的力道,躍空向前,一腳飛出,踹翻更前方的敵人。被踹飛的身影在昏暗中飛出,他靠着感覺險險落在搶來的馬上,策馬回首,怒吼:“落馬坑,小心落馬坑!”
落馬坑!紅衣少女隻覺腦袋轟然一想,已經是無法思考。
眼看着前方不斷卷起的塵土,耳聽着戰馬垂死的嘶鳴,她的腦袋都是懵的。她固然知道,靠着自己的火行術,哪怕己方的人全都死絕,想要逃走,她也有很大的把握逃出生天。
然而這麼多人的性命,全都将因她的判斷失誤而死,她又怎麼能夠、怎麼甘心就這樣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