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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四十六年三月十一日淩晨子時,火炬燎天,兵器铿锵,大明山海關總兵杜松率兩萬八千士兵從沈陽出發,當日過撫順關、越五嶺,午前抵達渾河左岸。
杜松先派哨探渡河偵察,其餘軍士随後渡河,統領車炮營的參将柴國棟向杜松禀報說:“渾河水深流急,車兵入水,空手猶難,車輛火藥,盡不能渡。”
杜松對張原送他的千裡鏡很感興趣,幾路哨軍的正副隊長都配備了千裡鏡,他自己也随身帶着一副白銅千裡鏡,這時正用來隔河觀察,見對岸南山有虜騎出沒,便下令加快渡河搶占對岸高地,車炮營可稍緩,讓柴國棟另想辦法渡河。
但柴國棟在杜松渡河與敵軍交戰時并未積極設法渡河,徑自下令在左岸紮營,也未派人向對岸的杜松通報。
杜松渡河後,前鋒部隊立即進攻南山上的後金軍寨,這兩個軍寨有四十名後金步卒把守,遊擊汪海龍奮勇當先,率部攻克兩寨,擊斃建奴二十六人、生擒十四人,明軍亦有數十人傷亡。
從建奴俘虜口中獲知奴爾哈赤正派人在前方薩爾浒運石築城,有騎兵保衛,明軍派去哨探的斥候也回報說薩爾浒東北方的界藩山有上萬民夫在築城,山下有騎兵警戒,人數不詳,估計不超過五百人。
杜松與保定總兵王宣、援遼總兵趙夢麟、監軍張铨商議要盡快占領界藩山,掃清通往赫圖阿拉的道路,不然就無法按約定之期趕到二道關與李如柏的南路軍會合。
衆将官皆無異議,杜松當即與王宣、趙夢麟領軍前進,監軍張铨在後督促辎重火器,這時才發現車營參将柴國棟連同火炮車輛都還在對岸。而且也未采取任何讓車炮順利渡河的措施。
張铨大怒,騎馬渡河去嚴斥柴國棟,柴國棟這才匆匆忙忙率衆或拉或扛渡河,有些火炮和車輛被河水沖翻沖走,這時也不能多顧及這些損失,要跟上主力大軍才行。
……
杜松的西路軍一出沈陽,就被後金的哨探偵知,杜松率軍過撫順關時,屯軍在一百裡外赫圖阿拉西郊的奴爾哈赤就已得到明軍杜松部進攻的确切消息。當即命代善、皇太極率精銳騎兵共一萬五千人連夜從赫圖阿拉出發趕往薩爾浒設伏,他自己随後率一萬五千鐵騎增援,這三萬披甲騎兵是奴爾哈赤能調動的全部騎兵主力了,其餘三路明軍他隻各派了兩百騎兵去防守,起的是哨探阻截的作用。不讓明軍迅速威脅到赫圖阿拉,留在赫圖阿拉的還有兩萬五千步卒,整個後金能調動的軍隊盡數集中在赫圖阿拉西線——
就在奴爾哈赤準備趕往薩爾浒之際,南邊棟鄂傳回一個消息:南路軍主将不是李如柏,而是韓原善。
這讓奴爾哈赤有些意外,韓原善是遼東都指揮使,并非武将出身。而是進士文官,明朝文官領兵不稀奇,奴爾哈赤素來看不起大明文官,所以雖知南路軍臨陣換将。m4xs.也并不認為因此就會增加了多少危險,他已決心力拼杜松這一路,隻要擊潰杜松的西路明軍,他的騎軍行動迅捷。依舊有時間對付逼近赫圖阿拉的其他三路明軍。
三月十一日午前,代善率軍過了紮喀關。一面派哨騎往薩爾浒偵察,一面駐軍等候皇太極和奴爾哈赤,皇太極因為在赫圖阿拉南郊殺牛祭天而晚了一個時辰趕到紮喀關,見代善止步不前,便道:“杜松一路進逼甚急,我界藩山築城的步軍和民夫缺少軍械,難以抵擋明軍的進攻,我們要趕緊馳援,界藩山上的守軍見援兵趕到,必拼力死守,如此可上下合擊,杜松必敗。”
代善道:“我軍隐蔽于此,待天黑伏擊明軍,可獲大勝。”
皇太極道:“此戰我軍非勝不可,而且要大勝速勝,杜松不過三萬人馬,而我八旗軍精銳盡集于此,何懼之有,當耀武揚威擂鼓向前,界藩山守軍見我大軍威武而來,士氣必振,自會奮勇争戰,今夜就在薩爾浒殲滅杜松,明日揮師北上對付開原馬林一路。”
于是,一萬五千後金騎兵向四十裡外的薩爾浒加速前進。
……
大明西路軍前鋒遊擊汪海龍辰時初就已抵達薩爾浒山谷谷口,午前哨探到谷口有數百敵騎,但這時一個都不見,運送石料的民夫也都收縮到界藩山上,汪海龍謹記杜總兵不得冒進的嚴令,派人向杜松請示。
杜松策馬來到薩爾浒谷口,察看地形,遠處是巍峨險峻的鐵背山,渾河與蘇子河在山下交彙,鐵背山西麓與界藩山相連,界藩山上建奴修築的城牆依稀可辨,在界藩山靠東邊一端,聳立着絕壁千仞的吉林崖,渾河由東向西繞界藩山而過,河南這一片谷地就是薩爾浒,地勢起伏,林木茂密——
杜松取千裡鏡遙看,見界藩山築城的建奴正向吉林崖聚焦,這當然是要據險自守,再仔細看時,這些築城的建奴并非民夫,而是建奴的步卒。
總兵王宣建議立即進攻吉林崖,占領界藩山,擊潰建奴步卒,同時分兵八千占據西面的薩爾浒高地,以防備建奴騎兵突襲明軍後路。
這種占據高地、互為犄角是很常見的步兵戰術,杜松這一路軍雖也有六千騎兵,但明軍的騎兵與後金騎兵沒法比,隻起到一個加快行軍的作用,騎射沖擊力甚弱,所以行軍布陣都是采取步兵戰術。
杜松綽号“狂夫”,作戰勇猛卻短于計謀,但這次出兵沈陽以來,行軍卻頗謹慎,很重視哨探,這時聽王宣說要分兵,便道:“多遣哨騎偵察,看奴酋前來阻擊我軍的步騎現在何地,若離得尚遠,我軍就先拿下界藩山,進攻界藩山要先渡過界藩河,若一時攻不下,強敵襲我後路。我軍進退不得豈不腹背受敵。”
王宣有些詫異,杜松一向是喜歡搶功勞的,此番為何如此持重,須知界藩山上建奴步卒的人頭可都是軍功啊!
杜松當然有些考慮,近三萬大軍出沈陽進逼赫圖阿拉,除非奴爾哈赤是死人,不然怎麼也得知消息派兵來迎擊了,不可能讓明軍直逼赫圖阿拉,所以杜松早有惡戰的準備。還有,年初張原曾讓人帶信來提醒要防備建奴集中兵力對付撫順這一路,對此杜松是半信半疑,四路大軍進逼赫圖阿拉,奴爾哈赤當然是要分兵迎敵的。若是專對付他這一路,那其他三路如何應對?
——杜松絕不相信奴爾哈赤能在不到一天的時間殲滅了他的三萬大軍,然後揮師北上又擊潰了馬林的北路軍,再截擊東路的大明與朝鮮的聯軍,薩爾浒之戰會以明軍四路出擊三路潰敗而收場,張原也沒對杜松提過這種可能,因為這樣隻會讓杜松不相信他說的任何話。而現在,杜松對張原還是相當敬服的,雖說不大相信奴爾哈赤會集中兵力在赫圖阿拉西路,卻也不敢大意。行軍都是哨探先行,随時準備遭遇戰——
衆将正說話間,一騎探馬急馳來報,有大隊建奴騎兵在四十裡外的紮喀關。皆是披甲騎兵,總數不下萬人。
杜松叫一聲:“來得好!”命大軍迅速占據薩爾浒高地。掘壕挖塹修築防禦工事,又派人催促車營參将柴國棟加速前進,車營火炮要在高地列陣,準備迎敵,經過張承胤的失敗,明軍對與後金的野戰加倍警惕。
在薩爾浒谷口負責警戒的四百後金騎兵探知明軍到來,乃設伏于界藩河畔,隻待明軍渡界藩河向山上守軍進攻時突然沖出襲擾,不料明軍并未來攻界藩山,而是占據谷内高地開始修築防禦工事,看着源源不斷到來的大批明軍,這四百後金騎兵不敢擅動,現在隻有等援軍到來再兩面夾擊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