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李旭的神智從迷亂中恢複清醒。
他知道自己沒有憤怒的理由自己如今是官那些被殺和被侮辱、被損害的人是賊雖然他們長得和自己的父輩相似雖然從對方身上能看到自己從前的影子但官兵捉賊自古以來天經地義。
他也知道自己什麼都幹不了除非造反否則自己沒權力也沒有辦法救走這麼多人。即便不顧一切救走了這些人自己也沒有力量安置他們。除非自己也學着石子河去做流寇帶着一夥無辜的人去搶、去殺更無辜的人!
望着秦叔寶關切的目光李旭覺得自己身子軟困。這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無力感當年在蘇啜部他已經無能為力一次。今天同樣的情況下他依舊除了憤怒外什麼也做不了。
“仲堅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秦叔寶微笑着給李旭找台階下剛才那一瞬間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李旭身上的怒氣。但眼前的少年定力驚人怒氣很快就被他自己控制住了。這讓秦叔寶更加看重對方因為自己在同樣年齡的時候絕對做不到和對方一樣老成。作為過來人秦叔寶明白若覺得天下之事無不可為隻能說明你還沒有長大。人什麼時候明白自己的力量有限了他才真正地漸近成熟。
“嗯!有點兒累也有點不習慣這裡的氣氛!”李旭回答如此之低仿佛從靈魂内出的呻吟。他無法跟秦叔寶解釋自己因何而失态人對事情的看法與其的切身經曆息息相關秦叔寶的父親不是瀕臨賠光家底小商販他不會明白市井小民的生活艱難也不會理解旭子為什麼會物傷其類。
“這人是太多了亂哄哄的。若不是士信家裡急着用人我也不會來!”秦叔寶非常寬厚地附和着旭子的話臉上的笑容平靜而友善。
“我想先回去喝點酒如果叔寶兄不介意我先走一步!”憤怒過後旭子感到的除了無力外還有失望。當年在蘇啜部看着牧民們的野蠻行徑時飽讀聖賢書的他堅信自己的大隋不會生同樣的事情。當年他還一廂情願地請商隊從中原帶些書來希望讀了聖人之言後那些野蠻的牧人們能受到中原儒雅之風的感化。但現在苦笑着的旭子終于明白了自己當初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去除那些繁華的表象骨子裡的中原人其實和塞外民族一樣殘忍一樣野蠻。
得到秦叔寶的肯定回答後李旭緩緩牽着自己的坐騎掉頭向回走。剛剛邁出幾步周圍的人群突然一亂更大的喧鬧聲從背後傳來。看客和買主們興奮地叫喊着揮舞着錢袋朝監牢門口湧。
“怎麼回事?”旭子驚詫地轉過頭看見咫尺之遙的木台上已經又換了一批貨物。确切地說這次隻換上了一個人。一個衣衫褴褛身體赢弱手腳都被鐐铐鎖着的少女。頭無力地低着身體由于害怕而不住地顫抖。
“官賣通匪犯婦年方二八。黃花處*女童叟無欺!”司倉參軍老徐見台下人頭湧動叫喊得愈賣力氣。
“買回去為奴為妾随意啊匪石子河的兒媳!”仿佛為了讓台下看清楚貨物的模樣他用力拉了一下手中的鐵鍊。嘩啦一聲少女被他拖得向前跟跄數步險些跌倒。有好心的士兵上前扶了一把少女在穩住身體的瞬間擡頭相謝目光閃動之處充滿了凄涼與惶恐。
那目光如刀一刀刺中了旭子的心髒。他猛然想起了小狼甘羅當自己殺了母狼将其從岩洞裡帶回家後。甘羅睜開的就是這樣一雙夾雜着惶恐、凄涼和求乞的眼睛。
“多少錢多少錢啊!”耳邊無數人在大聲地叫喊。
“賣到窯子裡去大夥晚上輪番去報仇!”台下的氣氛瞬間沸騰看客和買主們互相推搡着大喊。
他們不在乎台上的少女美醜也不在乎她是否有罪。他們在乎的是石子河這個名字想一想昨夜自己睡了匪石子河的兒媳那不和戰場上打敗了匪本人還值得驕傲?什麼秦叔寶什麼羅士信他們有這福氣有這膽量麼?
“至少至少五吊。不誰誰出得多我我就賣給誰!”負責處理俘虜的老徐也沒想到人們居然如此熱情先本能地報了個高價然後迅改口争取最大的收益。
在官府的默許下周圍郡縣都有人市存在。未經人事的及笈少女頂多賣到兩吊錢縱使長相清麗可人些的充其量也不過被賣到三吊錢。老徐給一個匪屬報出的五吊身價已經遠遠過了市場上的行情。因此人群中立刻湧起了很多不滿的聲音。
“呸又不是絕代佳人。居然賣這個價錢!”有人捏了捏自己的荷包轉身離去。
“就是不就一個女犯麼!那裡又不是金子打的!”有人用極其粗俗的語言附和。
同時卻有更多的人被老徐說出的新鮮玩法吸引開口報出了更好的價錢。“我加三百文!”“我加五百!”“六吊!”“六吊一百文!”轉眼之間少女的身價已經漲到七吊之上。
“十吊老徐把人給我留下。”旭子忍無可忍大聲喊道。台上的少女和甘羅一樣是從命運之河中飄來的。他無法拒絕無論伴之而來的是幸福還是禍患。如果今天他什麼不做就轉身走開他知道自己這輩子也無法安甯。
嘩無數雙目光回了過去。十吊錢即便在曆城這個糧價昂貴的地方也夠五口之家花上七、八年!哪來的财主如此闊氣?難道是大戶人家的敗家子麼?帶着滿腹的懷疑衆人看到一名牽着黑馬的少年虬髯、闊背大踏着步分開人群一步步走到木台之下。
“是李将軍啊。您真的要買這女子?”老徐點頭哈腰的舉止讓台下的看客明白了來人的身份。是十八歲就做了虎牙郎将的李仲堅怪不得敢出這個價。但他沒必要買啊如果他喜歡這個女子戰後直接向張郡丞讨回家去即可何必等到現在多花這份冤枉錢呢?
“老徐把鎖開了。這人我帶走。錢随後你派人到我家裡取!”旭子不理睬周圍迷惑的目光沉聲命令。
“唉唉!”老徐連聲答應着把目光看向了秦叔寶。十吊錢為一萬個夠推個小車來搬了誰也不會帶那麼多在身上所以他也沒打算立刻收到現錢。但手中這個女子身份蹊跷别人都可以買唯獨李郎将買了去是個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