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裴矩的馬車在中都大街上緩緩而行,十幾名代刀侍衛在兩邊騎馬跟随,往日這個時候,裴矩都會閉目在馬車上小憩片刻,但他今天他顯得有點心事重重,當初設立紫微閣資政之時,他心中就有點擔心,而今天他的擔心終于變成了現實。
多相制果然要施行了,兩相時代要結束了,七相時代開始,從前是他和蘇威兩人輪流掌握相權,兩個人吃的飯要變成七個人吃,決策權變成了表決權,這必然會極大損害他裴矩的利益,讓他如何心甘。
但就算他不同意也無濟于事,他已經看出了張铉推行多相制的決心,他可不想成為張铉推行多相制的祭品,他必須同意,而且要積極推行,多相制的推行,也就意味着張铉将實質性地放權,比如财權、人事權以及其他朝權,恐怕除了軍權、封爵權和三品以上官員任命權張铉不放手外,其他朝廷事務他都會放給相權了。
裴矩已經意識到,這将是一次君相确權的開始,也是權力重新分配的開始,他需要盡快建立自己的派系,就算他無法改變自己權力被削弱的事實,他也要保住自己的利益。
七個相國已經确定了六個,他、蘇威、韋雲起、蕭瑀、陳棱、李綱,還缺第七相沒有人選。
在六人中,李綱和蘇威雖然早年有矛盾,但李綱封民部尚書,卻是蘇威極力争取的結果,在某種程度上,李綱其實是蘇威的人。
而他裴矩也并不孤立,陳留和他關系非同尋常,他完全可以把陳棱視為自己的派系,如果他争取到第七相,那麼在紫微閣七相中,他就有三票了。
這名第七相,對裴矩尤其重要。
裴矩基本上可以确定,第七個人應該是出自河北士族,不管張铉再怎麼對士族集團不滿,但裴矩心裡清楚,在張铉的帝國還沒有徹底建立起來之前,他必須也隻能選擇妥協,否則北隋就會從内部開始分裂,這是唐朝最期待之事。
第七相如果是河北士族,那麼這個人會是誰?無非是盧、二崔、李、高、白幾大家族,裴矩心中一一甄别,按理應該是盧家,但張铉任命盧楚為右仆射,顯然就是把盧楚暫時排除在外了,更不會是盧倬,此人志大才疏,非但幫不了張铉,反而會給他帶來無盡的麻煩,所以才會被任命去地方,其餘盧氏子弟,無論盧慶元還是盧涵都太年輕,不堪大用。
其次是博陵崔氏家族,崔召在徐州被俘後張铉将他釋放回家族,聽說被家族終身禁足在宗祠悔罪,他兒子崔文象還在為逆賊王世充效力,據說已經升為黃門侍郎,有這對崔氏父子給博陵崔氏抹黑,第七相應該和博陵崔氏無關了。
再其次便是清河崔氏,清河崔氏受張金稱之亂影響極大,死了不少傑出子弟,像清河太守崔炎,平原郡太守崔鴻信都是河北名臣,不幸死在亂軍之中,崔氏學堂也被張金稱付之一炬,導緻清河崔氏這幾年人才凋零,家主崔煥也隻能說能力平平,讓他當齊郡太守都有點勉強,更不用說相國。
還有就是趙郡李氏,李壽節就無望了,馬上出任河間郡太守,倒是他兒子李清明和族侄李靖深得張铉器重,李清明遲早會入相,但現在還不行,張铉會把趙郡李氏的機會留給李清明。
其餘渤海高氏、信都白氏基本上沒有什麼可擔任相國的重臣出現。
裴矩心中不由有點迷茫了,不過他也清楚,如果不是找不到一個合适的人選,張铉也不至于到現在還沒有定下第七相。
裴矩的馬車緩緩在府前停下,一名随從将他從馬車裡扶了出來,次孫裴隽從台階上快步跑來,扶住了裴矩,裴矩看見旁邊停着一輛馬車,便問道:“有客人來訪嗎?”
“啟禀祖父,是刑部鄭尚書,他已等待祖父快一刻鐘了?”
裴矩眉頭一皺,“我和鄭尚書事先有約好嗎?”
“應該沒有,鄭尚書自己也說他來得唐突。”
裴矩點點頭,既然如此,讓鄭善果等一刻鐘就不是他裴矩的問題了。
“去告訴鄭尚書,我換一件衣服,馬上就來!”
裴矩回自己書房換了一件居家禅服,他需要時間考慮一下鄭善果前來見自己的目的,按理不會涉及到多相制,畢竟這件事張铉隻告訴了自己和蘇威,除非是蘇威洩露了消息。
裴矩想不到鄭善果來找自己的原因,換了衣服,便快步向貴客堂走去。
貴客堂内,鄭善果正在低頭喝茶,顯得有點心事重重,他官任刑部尚書,也是北隋的重臣之一,不過這段時間他也有點心煩意亂,作為在大隋官場上混了幾十年的老官僚,他也敏銳嗅到了權力重新分配即将來臨,但他卻徘徊在門外,似乎無法參加這場權力分配的盛宴,讓他怎麼能平靜得下來。